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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潘症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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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如此 (HOZI)

『今天氣溫依舊晴朗高達三十九度,但請注意,午後將會迎來季節性雷陣雨,請務必攜帶雨具出門。接下來是……』

耳邊傳來腳步聲,正放送新聞的廣播嘎然而止,取而代之是權順榮略帶無奈的語氣。

「知勳,你又忘記要眨眼了。」

我轉轉眼球,順應他的話眨了眨眼;確實,方才聽廣播時因為太過好奇,就順著內容搜索起情報,不知不覺便將他老是提醒「要眨眼」這回事給忘了。

畢竟若不實行眨眼工作,很容易會有灰塵或小蟲子跑進裏頭,長年累月便會縮短機械使用年限,所以必須將此謹記;可我常無意間忘了這件事,總讓他勞費心思提醒。

順帶一提,我是由權順榮從沙地一處碎屋瓦下撿回的舊型機器人,取名為知勳,姓氏按全國排行挑選了李氏,所以全稱為李知勳。

當然,這是個全新的名字,在此之前的記憶我壓根全不記得,更何況是曾經在哪位主人身邊服侍,亦或曾進行過怎樣的工作諸如此類的事。

我只知道,現在的我在權順榮身邊,以助理的身份工作且生活著。

窗外微風拂掠而來,卻沒帶來一絲涼意,空氣仍十分悶熱。

這或許和即將降下的午後雷陣雨有關。

權順榮蓄頭乍看下略像蘑菇的清爽短黑髮,他拉開衣櫃取出一套湛藍工作服換穿、戴上工作紀錄用的智能錶並整好儀容。

時距第一戶預約機械維修工作只剩十來分,加上前往路程,現在出門正好。

看他將拉鍊拉上,我轉轉眼球,眨眨眼,想起方才在廣播後搜尋出可能降雨的時間點便開口提醒道,「再五小時又三十五分將會降雨,別忘了攜帶雨具。」

「你不也要一起去嗎?」

我見他困惑看來,險些將他雖是機械維修師卻是個操作笨蛋這事給忘了。

在這部分的專業技術上出現缺陷,就連他本人也表示遺憾。所以我的助理工作正是彌補他感到棘手的操作部分。

「是的。剛才我在提醒自己。」
「是嗎?」

他明顯不相信我的話,但我也不相信自己剛才那番自圓其說的說法就是了。

因為實在生硬得令我不得不有自知之明。

「那麼等等別忘了帶上。吶,換上吧。」

接下他拋來的湛藍工作服,我二話不說的換穿,並將褲管折捲起恰當長度;這種簡單連身工作服對我來講並不算友善,而問題就出在衣服大小上。

因是無視身高的均一版型,所以在這點明顯出現不合身的狀況;雖然不至於嚴重,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得說,這套工作服穿在他身上比較合適。

隨他將備好的工作背包揹起、下樓穿鞋,正找尋雨具的我抬眼一瞧,他已將東西帶妥在門外發動那輛漆黑磁浮重機,跨坐駕駛位。

今天第一戶位就在C3區,委託人是名老先生,維修物是只音樂盒。

那只音樂盒是他第三次寄來維修通知,裏頭是老先生與妻子畢生創作的曲子,為了不讓兩人存在的證明消失,他十分珍惜這音樂盒;可惜的是,音樂盒不敵歲月,無論使用頻不頻繁,仍在日月積累下不斷增加耗損。

「小夥子,謝謝你啊。」老先生捧著傳來悠揚樂聲地音樂盒,話後抿嘴險些發不出聲來,「要是、要是我孫子還在世,大概也跟您一般大了。可惜……」

這曲子老先生曾向我們提過,是由他妻子寫給孫子的禮物,可惜那孩子在十年前因染病逝世;不過這話題老先生在見著權順榮時總會提起。

大概是他模樣和那孩子有幾分神似的關係吧。

我大步向前,禮貌經過老先生同意將手輕輕覆上他的後頸,以掌心掃描裝置連接嵌於肌膚後的晶片;這是現今人類出生必植之物,是作為保存人類記憶,確認歷史經過以及管控人類所用。

在這被智能科技與充斥機械控管的世界是很稀鬆平常的存在。

「好了。」

我將老先生關於孫兒的記憶取出,並透過眼瞳對視下傳送,只見老先生在讀取斑駁如歲月般幾近遺忘的記憶後倏然淚下,頻頻道謝,然而我只是抿嘴一笑,輕輕擺頭。

這是我的能力,或許該說是身為機器人的特殊功能。

我曾調查過關於這類能力能施展長處的工作,卻發現這是在中央智能底下作為搜查用途,是受官方以二級保護設定的類別;所以我很快便停止探查。

因為這極可能危及權順榮的安全,以及我們的平靜生活。

「再來是D2區。」

權順榮坐上前座,將錶上亮起的提醒禁去,扭頭朝我看來;我登時一愣,眨眨眼並點頭表示,這才跨坐上後座與他前去D2區。

D2區不同於他區,為藏青色大樓聳立,看上去充滿詭譎氛圍的系統大型社區。

而定居於此全由稱呼為「伊莉莎白」的中央智能,判定為「無生存意志卻對社會無害」的人類。

他們不僅受人形機器人警衛嚴格管控,活動範圍也受限,更是活在全方位系統監視掌控之下,可即便如此,仍是甘願長居於此過著衣食無缺的日子。

雖然所謂衣食無缺是必須每日以活動製造且累積一定電能才能獲得。

『人類能生活在這般和諧環境,全都歸功於「伊莉莎白」的誕生。』

等待正彎身按序登記地權順榮,我的視線朝警衛室內瞥去,只見懸掛於牆上顯示螢幕如此寫道;然而這句話看上去卻意料之外帶股奇異的嘲諷感。

歷經一連串嚴密手續,我和權順榮才終於得以踏進社區,並在警衛引領下來到第二位委託人家前;待我們進門後,本候於門外的警衛這才在門把扣上探訪時限器後離去。

第二名委託人是位年近四十的男人,而委託物為一只密碼卡鎖無法開啟的收藏盒。

「這是我母親的遺物,聽說您可以不透過拆解就能解決,所以、拜託您了。」

原來是希望收藏盒完好如初,卻找不著方法解開的委託。

我盯著將櫻色收藏盒捧於手中端詳的權順榮,最後將它接了過來;因為他無法按委託人的希望「不透過拆解」將密碼重新設置;然而我則可以。

是的,那所謂不透過拆解便能解決,正是以讀取能力鏈接盒內系統設定解鎖。

至於這類收藏盒卡鎖時,得需解開三道煩人的使用者密碼;順帶一提,使用者密碼為購買下便附贈,不過委託人表示收藏盒母親購入有好些年,密碼早已消失無蹤。

「所以就麻煩你了,知勳。」
「好的。」

我將一手覆在盒頂鍵盤處一手捧著下端,直盯頂端不斷跳動ERROR字樣的顯示板,不到三分鐘我便將使用者密碼解開,最後喀噠一聲,我覆在盒頂鍵盤處的手明顯感到盒蓋躍動。

收下經解鎖進入密碼重設的收藏盒,男人脣角顫抖上揚,他揭開盒蓋,取出安穩躺在盒裏的泛黃相片,翻看相片背後淺藍娟秀字體寫著「滿周歲」三字。

他說,這是他唯一的全家人合照,儘管上頭自己仍在襁褓中;就像是母親留下的收藏盒,這張相片亦是他在世上最珍惜的東西,並在語末感謝我們願意幫他。

臨走前,我替他尋來襁褓時期眼底所見模糊畫面,與耳裡所聞父母對孩子傾訴的寵愛話語;只見他不斷呢喃著我好想你們這樣的話,抿起發顫嘴唇注視那張儘管時日久遠但如今在眼前卻顯得生動的場景。

見剩時不多,權順榮壓下錶側鈕讓男人掃描指紋,替這項工作的最後畫下句號。

打開門扇,門把扣上的探訪限時器正好響起,而原本那位警衛也恰巧步來,他向我們頷首並拔除計數器,接著領我們回到警衛室外進行結束手續,這才讓我們離開管制範圍。

「生活在D2區的人真不容易,尤其在這樣的時代環境下。」

每回只要來到D2區進行機械維修工作,權順榮總在離去時如是感嘆。

「不論是誰,生活本就非輕易之事,時代環境也是如此。」
「嗯?知勳,這句話怎麼好熟悉。」
「這是過去你聽廣播時,喃喃自語說過的話。那時你正替我維修損壞的手腳。」

「啊啊、怪不得如此熟悉了。」他笑著發動磁浮重機,關去錶上亮起的提醒,昂首張望陽光銳減的天空,「不過下次那種不重要的小事就別記錄下來,怪讓人害羞。」

「要是沒辦法將你的小事也一併記錄下來,我就只是個廢機器人了。」
「這話是在挑釁我在操作上的缺陷嗎?」
「若這是挑釁你的缺陷,那麼你這也是在挑釁我的能力了。」
「啊啊,真是,總說不過你。知道了,我把那句話收回。」
「是。」

我眨眨眼朝他微笑,距離降雨還有兩小時,我們乘著磁浮重機前往下個工作點。

下個地點是與D2相隔一段距離的G1區,這裡的人以務農為主,所以放眼望去是寬廣農地;不同於市中心擁擠景色,田園環境明顯令情緒感到輕鬆。

將車停在一幢建於農田與農地間的平房門前,第三名委託人是位年過半百的婦人,委託物則是可用於耕種與採收的仿人形機器。

婦人將工作交代後,說著還有工作得做不好意思這樣的話,就忙地折回田邊採收。

權順榮注視停放於平房邊,加建車庫內的機器良久,遲遲都沒動手。

我正想上前讀取機器工作訊息找尋維修要點時,他卻忽地像是知道甚麼,從我手邊討過背包尋找工具,然後耍帥似的說著「我來就好」便動起工來。

他首先測試機器運作,接著從側邊零件下手,很快就在近中心部分尋到一條過熱熔斷導致接觸不良使機器無法運作的線,並在嘗試幾回銜接失敗中將此拆除更換才成功令機器恢復運作。

婦人在我的通知聲中抱來一簍新鮮玉米,她喜悅的打包些許玉米給我們,並讓機器進田地測試採收等運作,確定滿意才在權順榮錶上掃描指紋結案。

天色又暗了一度,拂面而來的風也變得涼爽許多,告別G1區後我們在降雨前十五分鐘在接近今日最終委託R3區附近將穿戴雨具,於途中迎來這陣午後雷陣雨。

R3區就位在城市邊境,是距離名為沙地的T區最近的地方;儘管在兩者間隔著一片無人居住的S區。

而T區之所以被稱之為沙地,其因那不只是一片黃沙地,還是遍布斷瓦殘垣與就地埋葬的靈魂,將過去征戰摧毀留在原處的關係。

不僅如此,沙地更是由名為重武α的攻擊型機器人留守,隨處徘迴搜尋防止有人踏進前往接近伊莉莎白,數量更隨距離越是靠近增加。

是的,只要踏過這片荒蕪壙埌沙地過去,前方正是掌控人類和諧與平和的「伊莉莎白」主機所在——作為世界中心點的Z區。

不過在這世界由伊莉莎白掌控運行至今,從未有人能突破沙地前去一探究竟,所以那處對於人類來說仍舊是個不解之謎。

然而如此一思,我卻登時感到難以言喻的困惑。

沙地既然如此嚴密防守,那麼當初權順榮是如何到那將我從屋瓦中撿回的呢。

「……知勳,知勳?」

我眨眨眼,望向立在身旁的權順榮,「是?」

「總之,你先在這等著,我結束後就來。」
「好。」

注視權順榮小跑離去的背影,我差點就忘了這裡是R3區。

是身為功能機器人所不能踏入,受中央智能高度監控,被稱之為Rebellion的區域。

雨仍不斷下著,將漆黑磁浮重機沖刷得乾淨,我扭頭望向這條見不到盡頭的道路,猜想那些權順榮可能將自己撿回的原因;但可惜的是,我甚麼也想不起。

就像當初我發現自己的能力,在經過同意下拿他做為測試時,意料之外察覺他對自己的一切毫無所知,是因為沒有過去記憶一樣。

然而他所擁有名為「開始」的記憶,則是張眼後在我倆現居那幢房子裡,一貫的進入機械維修師的身分行動;穿著這套制服、戴上那隻錶每天像這樣工作的記憶。

可如此一想,當時我也沒見到他有任何將我從沙地撿回的記憶。

那麼,他將我從沙地屋瓦中撿回的說法是從何而來的呢?

看他在雨轉小時步出R3區徑直而來,我趁他走近磁浮重機時,沒過問擅自將手心覆於他後頸試圖查看記憶,下秒卻遭他揮手甩開。

我本想這是出自下意識的自我防備,但從他眸中露出未曾見過的神情下,我明白那非下意識本能,而是受R3區內影響所產生名為「無」的狀態。

此狀態是如同靈魂撥離般,不受自身控制。

見他跨坐上車發動引擎,我旋即跳上車詢問他打算去哪,可他沉默不語,目光直視前方,看似打算直衝沙地。

為阻止他前去自尋死路,我便緊抱他腰際扯嗓怒吼姓名;然而天卻霍然落雷乍響,與我那聲怒吼同時作響。

原先打算直奔沙地的人霎時一怔,接著就像失電玩偶般暈去,幸而我及時抓他跳開才不至於使他受到太大傷害;至於磁浮重機則在偵查使用者狀態後啟動熄火裝置。

「順榮?順榮!」

我扶他從地面起身,輕拍他身子與面頰,只聞他發出低吟並在雨即將停止前轉醒。

「嗚、勳?怎麼了嗎。」
「太好了,沒事就……」

我支撐在他後腦勺地手無意間轉至項頸,就這樣從他混沌神智讀取了過去記憶。

可奇異的是,藏於晶片的記憶裏並無殘留任何前往沙地畫面,有的僅是來自他閱覽藏於上鎖抽屜裡的日誌冊紀錄;那些寫有他從未向我提及的行動與計畫。

那些計策,或許是他不知曉的過去所擁有的記憶。

可即便如此,無論過去的他是誰、有過怎樣的行動,現在的權順榮還是我的主人。

儘管他遺忘曾謀劃前去銷毀伊莉莎白,也對自己是機器人一事忘卻,更誤認自己是個人類,可他仍舊是賦予我新生命,在此擁有新生活的我的主人。

我依然會陪伴他身邊,協助他、保護他。

即使我並不知曉,自己是中央智能派來作為監視待在他身邊的機器人。

但在這段長久相伴中,對於自己身負監視之責毫無自覺的我,是幸福的。

「你又忘記要眨眼了。」

翌日,日子一如往常,我仍會因為思考忘了眨眼這回事,而他依舊會心細提醒我。

可今天與過去有些不同。

我沒在他廣播關去後依言眨眼。

我只是凝視著他。

一錯不錯、目不轉睛地凝眸正投來注視的他。

然後眨眨眼,對他微笑,「我會記得的。」

倘若與過去相比,我確實是相當幸福。

因我有了能傾盡心思去相伴的人。

即便那是身為機器人的我無法察覺的情感歸屬。

那麼,順榮你呢?

/ End.


伍仟字以內
結尾匆促,修改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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