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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潘症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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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穿上女裝時 終 (hozi / wooshi)

24.

 

一周過去,三班老師嘗試聯絡全都落空,這也表示李知勳成年前勢必得待在育幼院;可即使如此,權順榮還是通過老師答應、母親應允下,擔起照顧責任。

 

除此之外還一邊打聽著李阿姨的消息。可惜的是,李阿姨似乎因此事造成精神狀態不穩,而進入精神病院治療。

 

至於筆錄內容,即使犯人不斷承認是自己做的,更惶恐地說著是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卻因精神狀況而無法採用;最終僅由目擊證人稍微描述當時狀況,確實是母親推推搡搡才導致孩子受傷,至於實際情況就得等本人清醒後才能得知。

 

儘管他們已做足得不到答案,致使此案往單純家暴結束的準備。

 

畢竟再下去也不可能讓他們走向對簿公堂一途,更別提這對雙方來講不僅是壓力更是二次傷害。何況於他們而言那是毫無意義的。

 

「所以這樣結束也許是最好的吧?」

 

聽三班導師這麼說,權順榮覺得這實在錯得離譜,可卻又無法不去認同。

 

再說了,他不想見到李知勳醒來就因這些事再次受傷,更不想看見他和母親踏上控訴一途,不斷重新扯開那些傷痛;即使他很清楚,這傢伙絕對不會選擇這麼做。

 

因他看似冰冷與人有距離,可卻是個貼心又為他人著想,有義氣的善良的傢伙。

 

送走在床邊說了一上午班上趣事的三班朋友,權順榮拉緊簾子別上「休息中」的牌子用來拒絕訪客好讓李知勳有點休息時間,也讓自己能在這段時間飽肚子,稍作歇息。

 

事實上自從地方新聞報導後,三班同學幾乎全班輪番來探望,更別提一些關心此事的鄰居,還有受過他不少協助的學生會內部成員;為此他感到暖心,卻也為那些分明有血緣,分明有力量可以幫助,但不願伸出手的人們感到心灰。

 

他不是想指責,而是對人有了點不同的看法。

 

「請問您是?」

 

當他結束午飯返回病房,見門前有位西裝筆挺地男人正張望房內便上前詢問,下秒那人扭頭看來,稍稍一愣,旋即轉身朝自己點頭、微笑,讓略顯冰冷的眼神添點溫度。

 

至於他的模樣看上去則有著說不上的熟悉感。

 

「您好,我是知勳的爸爸,我叫李華。」

「誒?」

 

聽聞當下,權順榮猛然一愣,是終於明白對這人感到熟悉的原因。

 

可即使在樣貌上有幾分神似,給人的感覺卻有著差距。比起李華嚴肅中略有親切的感覺,李知勳相較下因五官、臉型和媽媽相似,而多了份柔和感。

 

當然,這只是他的個人感受。

 

簡短問候過後稍微詢問狀況,李華說是想和兒子話家常,希望他先在門外等待,便獨自踏進簾子內。雖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畢竟這段期間他聽來不少關於他的事,也認識了他的各種面貌;這才知道,有些是只在自己面前展示,因此竊竊自喜。

 

可此時,他最想知卻被拒於門外的事,正在房內一字一句的悄悄展開。他承認自己想了解甚至認識更多關於李知勳的事,所以此刻的不允許讓他感到難受,更在好奇心撓上心頭之時起了偷聽的心思。

 

可惜門內說話聲全被機械音覆蓋。

 

正當他打算放棄讓他們父子倆獨處時,卻聽見越過規律聲響的啜泣聲。那聲音就像將他拴緊的蓋子扭開的力量,使得好不容易壓抑下的情緒在此刻受影響而紅了鼻頭。

 

他這時才想起,自己在協助老師整理學生資料時,發現原來李知勳生長在單親家庭,是由媽媽一手扶養長大。而這也許是他多年以來好不易才能和爸爸相見的時刻,要是自己在此時打擾,是相當不識相的事;即使病榻上的人還未清醒,他也不該破壞。

 

如此一想,他才知道自己方才的行為有多愚蠢。

 

「抱歉,佔用了那麼多時間。」

 

就在他起身打算暫且離開時,門內的人卻在此時踏出。帶著稍稍退去的紅,故作堅強的吸吸鼻子,用略濃鼻音這麼說道,還不忘輕輕喉嚨、掏出手帕擦拭。

 

「沒事沒事,其實我正打算去買飲料呢。叔叔需要什麼嗎?」

「謝謝你,不過我必須離開了。」他說著,收起手帕,取出手機瞧了眼。

「咦?不再多留一下嗎?」

「不了,明天我還會再來。」

「好的。」

「謝謝你,權同學。」

「不、不用客氣,請別這麼客氣。」

 

話末,李華禮貌地帶著誠心向權順榮鞠了躬道謝才舉步離去。

 

他走遠地皮鞋聲,喀噔喀噔踩進心裡,充滿穩重且挺直的背影映入眼簾;不知為何,令權順榮有些看出了神,甚而將曾見過無數次的李知勳的身影與這男人合在了一道。

 

他在想,要是李知勳由父親扶養,那麼是不是就能避免這些事?是不是就能不必每天返家都有所顧慮?是不是能擁有自己的時間?是不是更能享受生活?

 

無論答案與否,這無疑都是能讓李知勳變得幸福的可能。

 

要是這個可能得拿他倆的相識相遇來交換,他願意。

 

只要他能夠幸福,能夠快樂,那就好了。只要那樣就好了。

 

 

25.

 

你身上不變的一切是我的不幸,要是你不是男孩子就好了。

 

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猛然睜眼,李知勳發覺自己就在房間裡。一如往常的粉色空間,鼻腔裡也充斥著房間裡慣有的小蒼蘭香氛淡雅、清爽的氣味。他覺得有些奇怪,抹抹汗水,坐起身來端詳自己的手腳,最後掀開衣料查看身體。

 

可這全然正常,毫無任何可疑之處。

 

要說奇怪的地方,大概是案上停留在八年前的桌曆。

 

他步去翻看桌曆,上頭圈畫全是小學時自己所在意的事;考試、校慶、運動會、自己的生日、父母生日及他倆的結婚紀念日。仔細一想,這年的桌曆一直是和好不易才保留下的相冊收在抽屜,也許是自己拿出後忘了收拾也不一定。

 

可拉開抽屜時,裏頭竟是空無一物。無論哪層都是一樣。

 

就在他感到狐疑時,門外忽而傳來了聲響。

 

吵鬧、爭執、摔倒東西的聲音硄啷響接踵而來。他楞了一愣,孩子啜泣聲與嘔吐聲就在此時傳來,接著自己也與那孩子相同感到緊張,並且感到腹部正隱隱作痛。

 

他彎下身去聽門外越來越大的爭吵,摀住了嘴可卻是止不住乾嘔。

 

「他不是男孩,他是個女孩子!知勳是個女孩子!」

「妳瘋了嗎?他可是男孩!為什麼老是讓他穿上裙裝!妳這瘋女人!」

「我才沒瘋!瘋了的是你!是你!」

 

啪!

 

那聲響就如同氣球破碎的瞬間,短而有力的巴掌賞在女人臉上,空間瞬間陷入一片靜默。他抬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出現在客廳,置身於這場鬧劇中。

 

看不清的面孔闖入眼底,不論是誰的面孔都是模糊不清,就連電視裡映著的自己亦是如此;時間忽然靜止,背後冒出一陣冷汗,暈眩感頓時將他抽離,將眼前所見的一切變得扭曲,最終陷入漆黑。

 

他在黑暗中動彈不得,卻在想起權順榮時聽見了聲音。

 

聲音時而喧鬧,時而單調,時而靠近又時而遙遠。聲音除了不斷呼喚自己名字外,更又以熟悉聲線這麼說道——

 

「對不起,知勳。對不起……」

 

知勳?

 

知勳?

 

知勳……

 

 

我們知勳,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了。

 

 

「……媽媽?」

 

媽媽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個女孩子。

 

對不起。

 

 

26.

 

昏迷三周,李知勳奇蹟似的恢復意識。

 

當下權順榮還會意不過來,以為是自己睡茫出現幻聽,直到他見到病榻上的人轉動眼球,眼角溢出淚水,他這才反應過來——李知勳醒來了。

 

接著他壓根遺忘床邊呼叫紐,橫衝直撞拉開簾子跑向護理站嚇壞站內值班護理師。

 

幾分後,醫師偕護理師大陣仗前來檢查,表示狀況相當穩定,清醒時間也比預期來得早,後續觀察狀況若是良好便可辦理出院。

 

聽聞,權順榮感到五味雜陳,因為他知道,李知勳若出院,將要和爸爸前往釜山。是的,自從李華出現後便積極和三班導師及育幼院三方討論此事,最後顯然是親生父親大獲全勝。

 

雖然他不曉得,若是本人知情後會作何反應,可這也許是好的。因為他看得出和前妻離婚多年的人有意想彌補這段斷失已久的親子關係。

 

恢復意識後,李知勳毫不意外是先詢問關於媽媽的事。然而卻在聽聞母親因精神狀況進入精神病院治療時,只是獨自陷入沉默良久,喃喃自語道,那樣也好。

 

那樣也好?

 

他不明那句話的意思。但他猜想,這或許是李知勳擔心自己受傷後,媽媽會因罪惡感而做出傷害自己的舉動才如此而言。

 

「還要再吃嗎?」

 

隔日,在醫師表示可以正常進食後,權順榮便在護理師提議下,第一餐先從流質食物營養餐下手。再改為軟質食物,甚至是不少人前來探望帶來的水果。

 

只是第二餐沒有上一餐來得順利。

 

吃光布丁及兩片蘋果後,李知勳便挑起嘴來,擺頭表示不要。權順榮聽聞,不滿地癟著嘴道,「再吃一片,剩下的我吃。」只見那人眨眨眼,莞爾一笑,啞著嗓子,發出乾乾巴巴的聲音說著,「好。」吃下那片對方特別切得厚些地蘋果。

 

恢復意識第三天,李知勳在護理師推來輪椅下前去進行檢查。權順榮也沒閒著,在媽媽提醒下將病床週邊做了個遍整理,好讓退院時不至於手忙腳亂。

 

至於李華的到來,是他離開病房,去替進行一上午檢查的少年購買午飯時。

 

當他回到病房前則因門內聲響駐足。

 

是李知勳。他正嘶啞地扯嗓吼道,「那麼為什麼當時要拋下我?為什麼要說不要讓我破壞你的家庭的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生下我?」

 

話末,他強忍淚水的聲音就像細針般,不斷扎著床邊欲贖罪的父親的心,也扎著門外少年的心,更扎著他自己的心;當空氣隨著那陣沉默陷入靜止時,一直認為院內冷氣溫度在這夏季相當適宜地權順榮難得覺得冷。他背過身立在門邊,聽著門內談話。

 

「對不起。當時為了守住家庭那麼做,卻忽略了你的感受。或許這話說得晚,雖然因為那時太過年輕,對於你母親逐漸隆起的腹部感到噁心,甚至無視她,還做了許多過分事致使她憂鬱症遲遲未好。但是你的出生,我真的、真的一點也沒後悔過。所以才會掛念著這件事,不斷說服我的妻子,讓我將你接來身邊,只是時間花得太久。」

 

「對不起,知勳。對不起。」

 

再多的抱歉也挽回不了過去,更無法走回重前。傷害不會消失,只會留在身上成為一道除不去的疤痕。

 

那夜漫長無眠。權順榮從李知勳口中得知那些事;那些關於他父親拋妻棄子,關於他小學在社會局保護下進入育幼院聽見社工的談論,關於那封多年後突然出現的信攪亂的生活。

 

關於……

 

「如果覺得難受就先別想,好好休息。」

「好。」

 

那天的事,他卻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警方前來筆錄時,也只是說了進門後、事發前的零星小事,最後是一片空白。為此三班導師說是擔心便找來認識的心理師替他梳理內心,試著去解開心結。

 

然而這卻讓他苦不堪言,晚上入睡後頻頻因噩夢轉醒。接連幾日都是如此。可心理師卻表示這是他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復原的證據。

 

起初權順榮不太能理解,直到一周後,李知勳主動與李華見面,他才有所明白——是李知勳願意面對抗拒之事,試著去憶起那些事情。

 

「那天返家時,我正好見到你從我們家離開。」

 

聽聞,李華身子一凜,只是瞪大了眼,輕輕捏起雙手沉默地望著他。

 

「你來找過媽媽對吧。所以她才叨叨念著『我會讓你後悔』,更在我阻止她將脖子掛上繩索時,將所有怨怒發狂似的宣洩在我身上。」

「對不起。我不曉得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只是、我只是……」

「我是知道的。你只是想讓媽媽認清事實,是想為我好,希望未來我也能擁有自己的道路,不被束縛在那樣的狀況下。我都是知道的。」

「對不起,當時我沒想到事情會這樣。」

「不是沒想到,而是你沒去思考。你明明知道卻不斷逼迫她。」

「知勳……」

「不過那樣也好。」

「咦?」

「對我來說,對媽媽來說。那樣也好。」

 

那樣也好?

 

原來是這樣啊。

 

於他們而言,李華的出現無疑是破壞了一貫的生活形式,然而卻像是個契機,令他們因此脫離禁錮的枷鎖不再為此執著。

 

確實,

 

那樣也好。

 

 

27.

 

當寄養一事順利拍板定案,李華毫不猶豫地應下這筆龐大醫藥費及退院手續的責任。

 

除外,只要是李知勳想要的李華更是全數答應;其中包括畢業前借宿權家一事。至於相對的,交換條件則是寒暑假偶爾得抽幾週回釜山。

 

事情談妥速度比想像中來得快,更別提在憂心落腳處時權阿姨主動提起借宿。

 

那時權順榮還在嘟囔著,要是得在這裡畢業,暫時還無法回去公寓,釜山來回又太遙遠,該如何是好。坐在邊上的權阿姨聽聞則是十分大氣丟下一句,「乾脆住我們家不就好了。客房空著呢。」

 

「媽,你確定?」

「就當是多個孩子來疼,看看我們知勳這麼可愛。」

 

「謝謝權阿姨。」李知勳說著笑彎了雙眼。可權順榮就沒那麼欣喜,反倒是噘起了嘴嘟噥道,「嘩!居然是我們知勳!妳從未這樣稱呼過我。」

 

「哎呀、吃醋啦?我們榮榮兒。」

「別那樣稱呼我!」

「一下要一下又不要,你這孩子還真難搞。」權阿姨說著,將削好的蘋果分做兩盤。

「切!」

 

權順榮接下蘋果,氣呼呼咬下一口,唇角是藏不住的好心情。

 

就連李知勳亦是如此。

 

出院後他即刻就回釜山一趟。那是他久違見到爺爺奶奶,也是第一次與那家人見面。即使尷尬,即使緊張,即使矛盾,即使暫時無法自理,還得處處麻煩人家協助,他卻從對方的耐心中難得感受到家人真正替自己關心之情。

 

一周的釜山行很快就在他與兩個小男孩變得親近下結束。

 

離去前,五歲幼子還依依不捨的說著「不想要哥哥回去」這樣的話,逗得大人們哈哈大笑。而八歲年長的孩子則安慰他「哥哥寒假還會再來」讓他聽了格外感到心暖,更有股非得要再回來這的感覺。

 

那感覺很微妙。就像是終於找到屬於自己的安身立命之處,可又不屬於自己的一樣。

 

但這大概是他期望這能屬於自己的關係吧。

 

「總之,這兩個小傢伙都很期待你再來。我也是。知勳,路上小心。」

 

所以當他聽到那兩個孩子的母親在臨走前親切的這麼對自己說道時,他濕了眼眶,點頭應好並道謝,在李華說著「那我們就出發了」的話下,揮舞手臂。

 

「你這孩子,哭什麼?」

「我沒哭。」只是眼眶濕潤點罷了。

 

揉揉眼,他拿起消炎藥往嘴裏塞,就左手打開水瓶灌下一大口。

 

「真是倔強呢你。」李華笑說。

 

偌大的消炎藥丸嚥進胃裡,同時在咽喉殘留了怪異錯覺。觸了觸咽喉,再喝幾口才收拾水瓶。他沉默地扭頭朝車窗外看去,只見稍微熟悉地風景飛快掠過,一點一滴拉起這一周的回憶,又一點一滴讓襲來的睡意將意識帶往遙遠的目的地。

 

四、五小時的距離一眨眼就過去。當他醒來時,權順榮已候在門前,那氣勢看來就像是要將他給抬進門去似的。不過也是,聽他說,他們將樓下過去作為嬰兒房爾後又改作儲藏室的末間,騰出空間清掃一番成了煥然一新的客房,為的就是讓暫時得以輪椅代步的他養傷。

 

「對了,之後我會和你一起使用這個房間,請多指教啦。」

「你……咦?你?」

「對,在你能獨自上樓前,我必須照顧你。」

「我能拒絕嗎。」

「你拒絕不了!」

「恕我拒絕!」

「駁回!」

 

雖玩笑的拒絕,但李知勳知道,這樣的傷在右腳腳踝好轉成能使用拐杖之前,都必須得仰賴誰來幫助。何況手傷也未痊癒。就像爸爸說的——說要自立自強也行,但也得等石膏摘了,能自由活動再說吧。

 

「知道了。」

 

見他抱著行李進到房間的沉默,權順榮心想,他也許是頭一回得像這樣依賴而感到難為情。卻毫無預警被那人話後扭過頭來微笑說著「那麼請多指教」給弄得面紅耳赤。

 

明亮的燈光在平頂上亮著,照亮溫馨且童趣的泛黃的藍天壁貼。

 

小房間進門左側是以小桌子替代的書桌,右側是咖啡色布沙發床加柔軟床墊的床,門旁是鐵架衣櫃外加兩座五斗櫃。至於房間窗外則正對權阿姨種植圍牆邊的花草作物。權順榮說,除了花草裏頭還種有許多可食作物,例如芝麻葉這類蔬菜。

 

「阿姨真厲害。」

「她說這是下班後,轉換心情的方式。只是沒想到回過神來就種了這麼多。」

 

熄燈後,房間裡的一切讓他感到不習慣,除了床舖上散發著溫和柔軟的香氣,就與那天的衣褲和浴巾相同。他喜歡這個香氣。對他而言,這是溫暖的味道,是這個家的味道,更是權順榮的味道。

 

如是一想,他才思起自己歸還傘具,卻忘將那日雨天所借的衣褲尚未歸還。

 

「放心吧我拿了。倒是你,衣服足夠嗎?需要我再幫你取些來嗎?」

 

自從警方撤離沒再調查後,鑰匙首先暫時收在老師那兒,之後交到爸爸手裡,最後才輾轉回自己手中;與過去相同的形狀,相同的重量,此刻拿起來卻是相當難熬,所以在前往釜山前他便將鑰匙交由權順榮保管。

 

也許是開學也不過就差幾周,那人是相當貼心詢問衣服相關的問題,提議代他回去老舊公寓取物,順道巡視室內狀況落實安全,以免哪個扇窗未落鎖遭竊。

 

儘管認為這有些小題大作,不過聽他在話筒那端叨叨說著,夏天一到不知為何小偷跟著蚊蟲一塊跟著多了起來,絕對不能掉以輕心這樣的話。他只是莞爾一笑,說著那就麻煩你了。結束通話後,怕他找不著東西便傳封訊息提醒衣褲不在櫃子而是床下時,權順榮是大驚小怪連續傳送好幾個驚訝貼圖,逗得他忍俊不禁。

 

「非常足夠了。話說我衣服大概也就這些吧?」

「比起女裝確實少上許多。話說回來,要不明天復診後,一塊去逛逛?」

「不了。」

 

即使拒絕,李知勳還是被迫出門逛街。理由是,他再過幾天就能拆去右腳及右手石膏進行復健,待傷勢較嚴重的左腳慢慢痊癒。

 

至於待在輪椅上任人擺佈的時間正在倒數,權順榮不過是抓緊時間罷了。

 

雖說如此,拆除石膏的右手握力不及以往,活動起來仍有些發疼;右腳則由於久未活動導致下盤軟弱,以至於使力困難,復健過程相當艱辛。

 

就如學步孩童般歪歪扭扭,使不上力的雙手險些讓他倒地,所幸有權順榮在旁輔助。

 

第一次的復健明顯力不從心,復健師便安慰他別難過得太早,身體還年輕,當前固然仍需輪椅,不過是一個多月未活動,只要持之以恆的訓練不一下子就能恢復往昔。

 

「但是哥哥得多多幫助弟弟,這樣才能讓他就算單腳行動也能健步如飛,知道嗎?」

 

「誒?哥哥?」權順榮一愣,視線移往站立在步道上的人。至於李知勳也同時對上那人頭來的視線,發出疑問,「弟弟?」

 

「哎呀,難道不是嗎?兄弟。」

「啊哈……不是呢。」

 

復健師尷尬端詳兩人面孔,頓了會兒,這才哈哈大笑起來,「抱歉、抱歉你們長得太像了。或許說是、親戚?」

 

「也不是呢。」

「那麼是朋友?聽說關係很好的朋友會變得和彼此相似。」

 

相像嗎?這還是頭一次聽人提起,除了感到神奇更有點小開心。

 

很快地日子一天一天在復健中過去。

 

開學前多虧持之以恆的努力,李知勳已能拄杖行走,就算仍會因為手腳的無力行動變得緩慢抑或跌倒;所幸周圍的人都相當友善,使他原先的擔心只是未雨綢繆。

 

儘管如此,班長這麻煩工作還是再學期伊始落在他身上。

 

就在學期逐漸步入正軌,權順榮忙完學生會的學期準備及新任學生會提拔時,忽然察覺越過入秋後依舊炎熱的空氣,是那些他人凝結在他身上充滿鄙夷的視線。

 

那是他頭一次發現秋天的結束原來是如此得快。

 

 

28.

 

「喂,不會吧!副會長!」

 

少女在聽見鄰桌一陣驚呼,旋即好奇探頭去看,「怎麼了、怎麼了?」

 

「吶吶、妳看看這個,我不相信!沒想到副會長居然是這種人!」

 

接過耳機,少女瀏覽手機標題寫道「某校男高生女裝出櫃告白」的頁面,內容則明顯點出影射性關鍵詞學生會副會長及其特徵,並在張貼局部且能明確認出校所的相片及一張遠拍女裝照後附上一段對話音檔。

 

「昏!這也太勁爆了吧!副會長居然是同性戀?」

「天啊!打擊!」

「妳說副會長怎樣?」

 

聽聞少女與朋友的驚呼,接二連三的好奇聲傳來。課間時段,慫恿放出來一起聽的聲音忽然脹大,少女無奈下看看繞過來的同儕,調整音量撥放了那個音檔。

 

「太糟了吧。」

「我的天!」

「大發!這也太勁爆!」

「這真的是那個副會長嗎?」

「不是吧,這也太讓人心碎了!」

「噁心!」

「好噁心!」

 

接連四起的談論聲、嬉鬧聲在這課室間傳了開來。

 

消息不一會兒便在網路上流傳,轉載數量如同評論般肆無忌憚,更有人指名道姓、公開照片品頭論足。接著不知從何開始——副會長與三班班長就住在同個屋簷下,暑假期間守候在病榻邊,甚至疑似交往的言論全在同時沸沸騰騰的傳開。

 

校內忽然蒙上一股奇異氛圍,為避嫌自保,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

 

最終學校在得知此事後,做出暫且讓副會長本人離開學生會並停課一周的決定,試圖保護並藉此平息這股風波。

 

 

29.

 

「我喜歡過去在場上那個英姿煥發,自信滿滿,即使失敗也會努力的那個學長!比起被動我更趨於主導的一方,不信你能試試。多虧了你,讓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甚至有害怕失去更想珍惜的人。」

 

 

30.

 

李知勳不曉得這消息是從何開始,僅知有人惡意在校園張貼消息,甚至在校內網站上公布這段音檔,令此事成了證據確鑿的事實,更徹底將一個人逼進谷底。

 

自從他能藉拐杖行動後,就如權順榮原初所言,兩人各自住進二樓房間。

 

所以當事情爆發,學校採取保護手段張貼公告時,他便將自己關進房間,是如何敲門對話都毫無用處,得來的只是沉默;他就像以門扇為界,把外界一切隔絕封閉自我。

 

李知勳雖知曉此事,手機裡已讀不回地訊息讓他感到擔憂,可卻在他回到權家時見到權阿姨端來晚飯放在門前,難過地說著「不論如何還是吃點東西吧」這樣的話時,將腦海中的記憶重疊。

 

他感覺腦袋陣陣發疼,卻什麼也沒說。

 

因他知道,此刻更難受的是接到學校通知,特地向公司請假前去和導師進行會談地權阿姨。她承受的壓力沒比自己少,更不會比自己小,憂心地更不單單是兒子的性向。

 

還有他的將來,他能否承受那些非議,與論,目光,甚至是身為家人的他們是否能接受這些壓力,陪他走過起初最難熬地一關,而他又是否願意一同熬過難關不是獨自煎熬。

 

可即便如此,那位母親在學校哭泣後,回到家,立在那扇門前卻是堅強地用著一貫溫柔語氣去和孩子對話,就怕自己透出一絲擔憂,又或是說錯什麼造成他的壓力。

 

相同的,他們也不希望從老師口中聽來是受到此事波及的他能夠不要感到壓力,更別因此排斥那孩子,抑或是討厭這地方。

 

「不會的,阿姨請放心。」

 

然而李知勳的話就像是強力的安慰劑,讓坐在餐桌前的權阿姨聽聞一度哽咽,是在權叔叔安撫下才稍稍緩和情緒。

 

「謝謝你,知勳。」

「不會,我才要謝謝阿姨和叔叔你們。」

 

飯後他將碗盤洗淨便上樓回房,途經權順榮房門前,他看托盤上冷掉的飯菜仍是原來模樣,憂心的步去他房門前注視那扇門許久,卻沒勇氣敲響門板。

 

『對不起,連累了你』『別人說什麼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

 

取出手機,訊息仍停留在此,他想試著敲打幾字再傳封訊息過去,卻左思右想尋不出合適話語便將手機揣進兜裡,拄著拐杖一步一步進到房間。

 

臨睡前,他想起門前那些飯菜打算幫忙收拾,恰好碰見權阿姨上樓將飯菜端下樓;看著她的背影,原先那個開朗有朝氣的母親頓時變得蒼老許多,讓他感到了心疼。

 

抿了抿嘴唇,他認為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提起勇氣步去那扇門前勾起食指輕輕敲響門板。

 

「我想你應該還沒睡吧?其實不開門也沒關係,我想你或許聽得到吧?門這邊的說話聲。」他倚門板就地而坐,將拐杖小心放倒在旁,「就當我的樹洞聽我說點話吧。」

 

聽門內沉默,他低頭盯著自己地腳尖,再抬眼注視眼前那堵牆,可卻說不出話來。就像查覺記憶顯明重疊的異樣感到不適,連忙想逃離便修正前話,「抱歉,我想這或許聽著只會讓你感到更加疲累,我就先不說了。那麼晚安,順榮。」

 

抓起拐杖做支撐,讓右腿使力扶門板起身,然而就在折回房間途中感到一陣暈眩,眼前走道陷入扭曲,接著人便在身子搖晃、傾斜下倒地。

 

砰的聲響引來權阿姨及權叔叔的關注,更讓那藏身門後的人察覺不對,第一時間開門上前關心。

 

「知勳?知勳!」

 

再見到那張近乎一日未見的面孔前,他便置身黑暗。

 

耳邊的聲音就像那時一樣,是時而遙遠又時而靠近。他怔了怔,左右張望,小心翼翼提步前行,卻發現自己其實並沒那樣的懼怕,那樣的忐忑不安。

 

反倒是在那陣熟悉聲線中感到了溫暖。

 

然而察覺溫暖的同時,周身倏然投來一道道光線,逐漸驅散黑暗。

 

光亮中,有道影子搖曳而來。在眼前恍恍惚惚。充滿熟悉感的影子,迫使他下意識伸手試圖去抓,卻毫無意外的撲了個空。

 

「順榮?」他輕聲喚道,卻不知為何自己會如此肯定,分明只是影子,與那人一點相似無,可他卻是如此肯定。肯定他就是權順榮。

 

話落,只見那影子止住動作,漸漸在眼前變得清晰。當他抓住那個影子,努力睜開眼皮時,權順榮是隨著壓到身上的重量出現在他此刻模糊的視線中。

 

一股不言而喻的安定感自心底出現。

 

「我在這。」

 

緊了緊雙手,隨對方身體重量傳來的不僅是體溫,還有隨呼吸起伏的胸口,以及耳畔的呼吸聲和令人心安的聲線。

 

「真是太好了。」他喃喃道。

 

權阿姨與權叔叔得知自己清醒後,稍作關心便安下心來帶倦意起身離開房間。他們似乎有好好談過,臉上不僅是舒展開來的好氣色,權順榮甚至還留著不算明顯的哭痕。

 

惹人憐愛的哭痕。

 

思及此,他這才意識自己所待並非客房而是權順榮的房間,耳邊傳來的閉門聲意料之外挑起緊張感,促使他慌慌張張挺身坐了起來。

 

「見到你沒事就好,那麼我也該回房了。」

 

他挪動身子坐到床緣,以視線尋覓拐杖卻發現東西倚在門邊;就距離而言,過去絕對沒問題,可現在卻非易事。這令他沒來由地感到低落。

 

「知勳,今晚陪陪我好嗎。」

 

關上門扇後,權順榮步來床邊落坐,彼此間卻間隔三個拳頭的距離。

 

「好。」

 

毫不猶豫地答應,他的聲音簡潔有力,只見那人扭頭看來,抿起微笑後垂眼盯看自己撐放床邊的手指。

 

「那麼,能當我的樹洞聽我說點話嗎?」

 

李知勳甫點頭應允,只見那人拉近距離,將他擁進懷裏,試圖藏住自己的表情,就這姿勢緩緩啟口。

 

「其實我是知道的。」他說,「犯人是誰,我是知道的。但我沒想到,那些從我口中說出的話竟會被扭曲到這種程度。那內容分明論誰都能分辨出是剪輯而成,所有人卻寧可選擇蒙蔽雙眼。而他肯定正以此為樂。」

 

這麼說,聽來肯定很自大吧。可就算再如何解釋,話確實是我說出口的,我也確實是喜歡男人的傢伙。更是個該死又悖德的存在,讓人不可置信的異類,蒙蔽他人雙眼的噁心同性戀。

 

「但是我也是個人,我也有感情,也有情緒也會思考也會疼痛。就算要我別想太多,不要放在心上,可那些傷害我再如何置之不理,卻都像是攀附在身上的毒蛇,虎視眈眈的打算咬下最後致命的一口般,緊纏不放。」

 

他說著,隨情緒輕輕揪起他背部的衣料,呼吸起伏更因此變得急躁,恍若下秒就要痛哭出聲來。可他卻是盡力隱忍,努力克制情緒不讓這些話在情緒中變調。

 

「我不想讓家人失望,不想傷害他們,也不想讓他們傷心。方才雖只稍微談過,可卻讓我覺得自己犯下滔天過錯,讓他們這樣為我憂心,這樣煩惱。我是不是錯了,我一直這樣思索著。可就算曾不下數十回想過,要是自己也能是他們口中的正常人,過著常軌生活該有多好。但這是我要的生活嗎?」

 

假若我真和女孩交往,她是真心喜歡我,可我卻只是將它當作擋箭牌一般的存在,那我不就徹底是個無視他人真心,恣意利用他人,傷害她真心的混帳了嗎?

 

「我也想過,這或許只是在我眼前讓我動心的恰好不是女孩而是個男孩而已。但就算如此,我不過就只是普通人,也想喜歡誰,也想愛著誰,渴望能得到愛情。難道有這想法的我錯了嗎?」

 

關於這些我獨自思考了許久。但這也不過是我人生的第二次,第二次像這樣的喜歡一個人,像這樣正好喜歡上同性,所以我還不明白,就索性乾脆不去明白。因為那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喜歡誰並不重要,是男是女也不重要,最重要是我發自內心喜歡過這樣就夠了。」

 

話語剛結束,氣氛陷入了寧靜。沉默得足以聽見彼此的心跳節拍,聽見一下又一下的呼吸,聽見他輕聲的嘆息。

 

「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夠了嗎?」

 

李知勳打破這陣沉默,更抬手環住那人,楞是順引力朝床鋪側躺而下。

 

床面彈性讓兩人即使相擁卻有著若即若離的距離,即使略鬆了手,撞疼身子及腦袋,可那卻是這段話語間他倆難得對上眼的瞬間。

 

「重要的難道不該是『我喜歡的人正好喜歡我』嗎?」

 

盯住那雙泛紅的眼眸,李知勳從他的瞳孔中見到自己,更從他下唇見到淺淺齒痕。

 

「我喜歡你。」他說著抬起手輕輕捏住權順榮的臉頰,「但我希望你能謹記,千萬別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你沒做錯什麼。不論是性別,還是曾為了喜歡的人改變,變成為他喜歡的姿態,穿上他喜歡的裝扮,期望得到他的注視,他的回應而做的行動。」

 

那些對你而言現在也許場是惡夢,更為此感到迷惘,感到痛苦,一時間也許會希望能夠忘記。可你絕對不會白白痛苦。對你而言,這些也許在哪天回憶起來,你將不再為此迷茫,也許能一笑置之,對此充滿謝意也不一定。

 

「要逃避也好,要面對也罷,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對我而言,你比什麼都還要重要,我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希望你能知道這點。權順榮,我……」

 

我喜歡你。

 

話語還未說出,他便被堵住了口,被溫暖柔軟給包覆,被愛情給淹沒。

 

第一次的戀愛,第二次像這樣喜歡一個人,第三次的親吻。

 

你雖然不會知曉自己會失去得多少,但是幸福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即使笨拙,即使躊躇不前,可只要兩個人一起也許就能鼓起勇氣提起腳跟,離開所在之處向前邁進。

 

就算知道今後的日子會遇上多少無法接受的事,多少難以忍耐的言語,多少不合理的待遇,再如何拚努力掙扎,人生無可奈何的事依舊不會少,更永遠不會百分之百的如你所願。

 

畢竟人生說來痛苦的是多不勝數,但每一分痛苦的時刻都是讓人成長的時候,想要脫離那些痛苦就必須要做出改變,想法也好,作法也罷,只要我們更要從這些經歷中一點一滴的學習,就能一點一滴慢慢的成長。

 

「所以,這次換我讓你依靠了。不容拒絕。」

「真強硬。」

「那當然。」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離開我。」

「我會的。」

「真的?」

「嗯。」

 

也許哪天回過頭來看,這將會成為未來的自己彌足珍貴的一段回憶也不一定。

 

 

31.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像得那麼好,但也不會像你想像得那麼糟。我覺得人的脆弱和堅強都超乎自己的想像。有時,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話就淚流滿面,有時,也發現自己咬著牙走了很長的路。 ——莫泊桑《羊脂球》

 

 

32.

 

後來,學校雖介入這件事,可終歸是匿名消息,除了填表登記案件,除了部分明顯毀謗足以作為證據構成犯罪,此外就無法作為。

 

心疼弟弟的權姊姊即便不願承認弟弟的性向,卻仍舊為此事請了熟人私下調查。她不僅揪出文章發出是某家網咖店,更親自前去請求店家調出監視畫面,最終查出此事是由那位學長所為時,險些憤而上門去親自理論,所幸有陪同前往網咖的好友制止住。

 

歷時一個多月的調查,儘管答案水落石出,卻由於過往的關係,加上他妻子肚子裏即將誕生的孩子而放棄提起訴訟。可即便如此,這也徹底粉碎兩家之間交好的關係。學長年邁的父母甚至愧疚地逮著兒子登門道歉,可這段長久建起的交情仍舊不復以往。

 

那日,他們離去前,李知勳曾上前揪住他問話。

 

「為什麼要這麼做?」

「什麼為什麼?」

「我在問你,為什麼會錄音,甚至散布那些消息?」

「你就是那天拿著紙盒前來的那個人,對吧。」

「別扯開我的話題!」

 

「事實上在我妻子頭一次見到順榮時就曾告訴我,她認為他似乎喜歡我。」他說著,垂下的目光露出了一絲的懊悔,「也不知從何開始,我開始感到了在意。當我發現他偶時會在我下班後穿著那身裝扮待在咖啡廳,一直有著想上前搭話的想法。可越是如此,我就越是糾結。大概是害怕吧,害怕當自己搭話後會此脫離軌道。」

 

「所以借宿這個機會、那時我認為那對我而言或許是個機會,可卻被拒絕了。即使我本就打算嘗試一次後藉此再向他要求,才會進行錄音。不過是為了作為工具利用才這麼做。可沒想到……」

 

「惱羞成怒了對吧?」李知勳說著,語氣冷得猶如刀刃般鋒利。握起的拳頭就垂在身側不斷顫抖,「只因為你的自尊心作祟。為了維護尊嚴,為了徹底否定自己也許動心的可能,而傷害曾經如此喜歡你的人。就為你那該死不值錢的自尊!」

 

「或許吧。所以才在得知他沒來我刻意挑在他生日當天舉辦的婚禮後,怒不可遏地失去理智,犯下這罪不可赦的過錯。」他說,「就算如此,我很確信自己曾對他有過那麼一點感覺。所以感到了抱歉。」

 

「你真是個差勁透頂的傢伙。」

「我知道。」

 

他說著,轉動著眼球,最後落在眼前的人臉上。至於李知勳突然被那人這麼一盯,只是稍稍一怔,眼神不由得因緊戒變得銳利了起來。

 

「你是那天送來紙盒的那個人,對吧?」

「誒?」

 

聽他再次如此提問,李知勳感到了狐疑。

 

「為什麼這麼問?」

「沒事。只是覺得有些有趣罷了。」

「有趣?」

 

儘管無法得知那句話有什麼含義,但他也不願多費力氣去猜想是否有任何意思存在於那句話中。因為他認為那是毫無意義的。

 

尤其那人轉身離去時露出的目光,看上去是如此狡猾。

 

那之後的日子,陸續解決的問題一直都在,需要面臨的問題卻是一點也沒少。

 

權順榮雖在導師協助下恢復副會長職位,即使表現猶如往常,更將自己扮得一點也不在乎,在學生會、在班級裡都維持著普通的互動態度;但李知勳知道,他比誰都還要受傷,比誰都要來得難過。

 

更別提他與所有人都保持著,即便不說出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距離。

 

所以不論他權順榮是如何要將最後半年彼此在學校裏接觸完全避免,李知勳卻是依然故我與他維持交集,壓根對外界不為所動;就如他所說的一樣——別人說什麼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

 

「所以?」

「我想與你考上同一所學校。」

「確定?」

「嗯,我很肯定。」

「那麼你可就沒有任何閒暇時間能夠分心了。」

「我知道。」

「既然如此,學生會那邊該怎麼辦。」

「我已經交接給下一任負責的孩子了。」

「說得像是退休的大公司老闆一樣。」

「也許未來我會是大公司的老闆也不一定哦!」

「是是是。在那之前先好好安排進度,得好好管理時間才行。」

「是只要說一次就夠了!我的秘書大人。」

「是~!」

「真是的。」

 

莞爾一笑,就像將煩人惱人的心事給拋開,甩向天際一般,打自將副會長職責提早交接後,他便與李知勳一同埋首於書海之中,死苦讀就是為了考上和他相同的學校。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春去夏來,夏去秋來,很快地就在步入冬季的同時,迎來高考。

 

考試的寒冷與課桌間的距離相當,可題目間溫熱的字句卻使他腦袋運作比以往還要來得順利。大概是因為有李知勳吧。他這麼想著,耳邊正好迴盪起最後一節鐘聲。完成手邊試卷檢查,將卷子依序遞交上前後,他稍作收拾便俐落起身,準備與那人一同找個暖活的地方吃頓飯,放鬆這連續毫不間段、被課本綁架的腦袋。

 

「呦,還順利嗎?」

 

立在校門口,抬起怕冷戴上的白色針織手套的手,嘴邊散去的白霧轉眼而逝,可自己眼前的白霧卻像煙囪冒出的煙霧般,稍稍遮掩了視線。他忽然有股衝動,想衝向前去將他抱住,但看在校門外,他便先止住了這想法,只是步向前去替他扣上大衣鈕扣。

 

「多虧有你,一切順利。那麼你呢?」

「絕對能上第一志願。」

「這麼說讓我有些感到壓力了。」

「壓力這東西,等見到榜單有你名字後再有吧。」

「這話怎麼說?」

「意思是,等你考上了,學校大作文章就會有你。」

「這讓我壓力更大了。」

「傻瓜。」

 

他笑彎了眼,在一陣搖曳地白霧中顯得朦朧而美麗。不是有句話這麼說的嗎,人在戀愛時的樣子總是最美。他現在就是。

 

不,也許自己也是。

 

再也壓抑不了的想法如同猛獸般竄出,他左探右看稍作留心,看上去小心翼翼,可卻是無所顧忌地偏頭在他凍紅地唇上落下一吻。

 

分別後,他仍是彎著那雙如同初五般月牙的雙眸,揪住他頸上深藍色的圍巾,比他更加毫無顧慮地親吻。

 

笑聲中,周圍充滿了哭泣以及道別。

 

轉眼間,度過短暫又悠閒的新年假期便迎來了畢業。

 

其實也不是特別的難過,只是當你發現某些時間也不過是只顧之間,稍縱即逝;有些時間卻是漫長得度日如年時,總會稍微有些感慨。

 

因為時光不論快慢,光陰總是不復,且行且珍惜。

 

「順榮知勳,快站好,我要按下快門了。」

「好。」

 

因異口同聲地應答而對上雙眼笑開地面容,意外地收進了鏡頭中。

 

權阿姨盯著畫面,看了看權叔叔,最後相視而笑。

 

「抱歉抱歉,再拍一張!剛剛那張糊了。」

「誒?」

「誒什麼,你這小子,等過幾年又說我們少拍照片抱怨,就等著吃拳頭。」

「爸!」

 

笑聲中,周圍充滿了哭泣及道別。

 

對他們而言,畢業不是分別,而是握緊彼此的手,準備一塊邁向人生新道路的開始。


就像黑夜過後白晝總會再度到來。

 

「喂,我愛你。」

「我也是。」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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