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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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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噠。

答錄機燈光閃爍著運作了起來，嗶嗶聲劃破此刻寧靜空間，隨之播放出了錄音。

「嘿、知勳，是我，順榮。」

從桌上拿起遙控，轉開電視，並將聲音調降兩階，而後離開客廳，緩步去廚房。

「起床了嗎？我想應該還沒吧。你該起床啦，懶惰蟲。」

放上馬克杯，點下咖啡機，頂端玻璃盒中的咖啡豆，隨運作逐漸下降。

機器嘎嘎作響的早晨，傳來陣陣道著早安的香氣。烤得香酥褐黃，帶著條紋痕跡吐司，自烤吐司機上蹦出。偶爾機器會彷彿損壞似，讓吐司蹦得老高，看來就像在賞海豚般；或許也像是飛魚，或是海生館特別演出，但這並不重要。

「我正在前往機場途中，現在路上有點堵車。啊，昨日忘了告訴你，今天我會到日本開醫學會議。」

掌心朝上，稍稍曲起，取起桌上那盤烤好吐司，放於微微立起的指腹，塗抹香甜草莓果醬，咬下香脆口感，咀嚼，嚥下。第二片塗抹鮮黃奶油，早就烤得金黃酥脆等候下嚥。只是此時口腔感覺有些渴。

「不過這並不要緊，我只是想說……」

啜口牛奶，用手背抹去嘴角白色液體。嗅嗅香氣，拿起奶油吐司，狠狠地咬下，咀嚼。

「一路上很好，不必太擔心，我去個幾日，很快就會回來。」

第三片及第四片吐司，陸續烤熟自烤吐司機跳起，與此同時，咖啡機熱氣奔騰地煮好咖啡，注滿寫上白色榮字，深紅色馬克杯中，隨後便停止運作。

「吶，對了，若因我不在失眠的話，就喝杯牛奶吧。微波爐加熱，但要小心安全。假如真不行，失眠症又犯，安眠藥就放在藥櫃第二個抽屜，套橡膠把手那個抽屜。至多一顆啊，不准多吃知道嗎。」

握住杯耳，舉起寫上紅色勳字，純白色馬克杯，將杯中牛奶飲盡，放下，立身。木製餐桌椅腳，因這動作而移動，與地面發出喀嚕喀嚕地摩擦聲。有些刺耳。

「還有，很抱歉。昨天吃了你的草莓派，味道還行。喂，不准生氣知道嗎，我會再買比這間更好吃的來給你。還會帶禮物回來的。你最喜歡的東西……至於是什麼，那是秘密。」

踏步去咖啡機前，確認機器面板位置，拍拍機器按鈕，左邊數來第二個黑色鈕，啪喀，關上。手向下移動，握著杯耳，一手輕扶在側。

厚厚的馬克杯，相當好的隔熱效果讓杯子並不至於過份燙手。移步回到桌邊，確認好位置輕輕放下。喀噹，馬克杯沉重的發出與木製桌面清脆碰撞聲。

「那個我……」

拿取桌上原先擺放吐司盤子，回身踱步去烤吐司機前，各自捏起兩片吐司，放置於手中空盤當中，踏步回餐桌邊，放上。喀噹。

答錄機聲音同時停頓約莫兩分鐘，才又從沙沙雜音中傳來了聲音。語調更是明顯的改變。

「大概是太想你，才出門就這樣。嘿，別太擔心，我很好，真的非常好，我想你一定也是。」

稍稍注意時間，將所有東西調整位置，拍拍手心上麵包屑，便轉身邁步去房間。

「他們說會安全沒事的。所以，放心吧。」

咔喀。

轉開門把，推開門扉，棉被嚴實覆蓋，整齊，毫無皺摺與差池。就連零點一之差也無，那樣整齊得過份，鋪蓋於床面。窗完全掩著，覆蓋窗簾，房內並無光線可言。

「……嗯，我只是想說，我愛你。知勳啊，我愛你。」

立在房門口，雙眼模糊的視線並無法看清些什麼。幽暗的房間，整齊的床鋪，一切絲毫無任何改變。

冷清，靜謐。這一切好像已經過了相當久的時間，久得就要憶不起忘記他的模樣，想不起他的溫度與心跳那般。

「我是真的……很愛你。」

結束了。答錄機聲音停頓，結束。閃爍的燈光也同時停止。

外頭客廳電視聲音逐漸覆蓋寧靜空間，鑽進耳窩當中。無聊的報導結束，接著傳來的是新聞快報。

專業新聞主播，用著專業的冷靜語氣播報，她說，前往機場公路，因機場接駁巴士遭人脅持造成公路一片混亂，巴士在路面快速行駛一段路，最後在路肩自撞停車，警方目前已將此處包圍，並和嫌犯談判。話至此，主播便緊急將新聞畫面轉交給外派記者連線。

挪動腳步，手扶在門框上，握著門把的手沁出黏膩的汗水，手心濕滑，差點握不住門把。

電視裡除了外派記者急促的說話聲，還有警方正向嫌犯對峙的談話聲，以及路面上許多受害者們與醫護車聲。

吵雜的，這些聲音，全混在了一起。

嫌犯為一名男性，身高約一米八，目的要求不明，他手裡正挾持一名男性與警方對峙，場面相當緊張。外派記者咬字相當重，話末，尖叫聲忽然四起，槍聲更同時大作。

陣陣聲響，如雷鳴般，斷續且連貫。

眼神慌亂環視房間，呼吸很重，彷彿就要將肺部抽乾，甚至從口中給呼出似的。腳步沉重如水泥，笨重的向後蹌踉，跌坐在地。

張開嘴，喉嚨使力令頸部緊繃，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他忘了，除雙眼視力本就幾近失明外，也得了失語症；在不久前。也許是一個月之前，或者，是在一年前。忘了。

完全，遺忘了。

腦袋混亂成一片，新聞播報又再次重頭開始；自無聊報導重頭開始播報，循環。那是錄製播放的新聞報導。

嘔吐。

胃部翻搗著奇怪感覺，彎身，不斷的乾嘔著，不斷的，不斷的，像是要吐出臟器一般。他捲曲著，嗚咽，開始不停地哭泣，淚水溢出眼眶，濡濕臉頰、衣物及地面，好似就快把眼給哭瞎。四肢百骸，隨哭泣而抽蓄，彷彿下秒全都要破碎了似的。甚至，用力地哭著並咳了出來。

因抽泣腹部用力過度，胃開始翻攪著溢上喉頭，他摀住了嘴，旋即連爬帶走，伸手拉過記憶中最近的垃圾桶，接著，口腔中溢滿灼熱感與食物，稀哩嘩啦地，將方才食下的東西完全嘔出。

暈厥，毫無預警地在嘔吐之後襲來，抽抽噎噎，逐漸在視線模糊下奪去意識。輕忽忽地身子，終無力傾倒。

時間正在倒退，在腦海記憶中逐漸地回到過去，回到那天，回到權順榮出門前幾分鐘。

喀噠。

答錄機燈光閃爍著運作了起來，嗶嗶聲劃破此刻寧靜空間，隨之播放出了錄音。

「嘿、知勳，是我，順榮。」

漏夜未眠，為了醫學會議，他徹夜做足準備，直至天亮。

「起床了嗎？我想應該還沒吧。你該起床啦，懶惰蟲。」

他煮了咖啡，放下兩片吐司進烤吐司機裡烤，並在等候同時回房間查看一會。

「我正在前往機場途中，現在路上有點堵車。啊，昨日忘了告訴你，今天我會到日本開醫學會議。」

六點十分，他進房從衣櫃裡拿出些東西，放進行李箱中準備。他正思考著要不要寫張便條紙，可最後卻因怕趕不及時間，而決定放棄。

「不過這並不要緊，我只是想說……」

提起行李箱，他將手錶與戒指接續配戴上，並確認手機電量後，取出旅充組塞另外塞進袋子當中。

「一路上很好，不必太擔心，我去個幾日，很快就會回來。」

他沒關房門，暫時將行李箱至於房門外，邁步去書房取出早已整理進公事包中，筆記型電腦以及資料等，順手關上書房門離開。

「吶，對了，若因我不在失眠的話，就喝杯牛奶吧。微波爐加熱，但要小心安全。假如真不行，失眠症又犯，安眠藥就放在藥櫃第二個抽屜，套橡膠把手那個抽屜。至多一顆啊，不准多吃知道嗎。」

將外出物全備好了，他才發現自己還未更衣，旋即回房去換上一套黑色西裝，繫上深藍色領帶，夾著金色領帶夾，穿上黑色及踝短襪，從衣櫃底層拿條藏青色手帕放進口袋裡，小心翼翼的帶上門離開。

「還有，很抱歉。昨天吃了你的草莓派，味道還行。喂，不准生氣知道嗎，我會再買比這間更好吃的來給你。還會帶禮物回來的。你最喜歡的東西……至於是什麼，那是秘密。」

查看冰箱裡存放的牛奶，杯子擺放位置，將咖啡豆添加至滿，盤子擺放在洗碗朝旁架子上，果醬與奶油放在咖啡機底下抽屜，鋒利刀具收進洗碗槽底層櫃門訂製架子上，兩條全新吐司收放在烤吐司機後方。

「那個我……」

木板地面沿途，危險物品挪開放回該有的位置，常用藥品放進最顯眼，套著橡膠套子抽屜當中，急救藥箱置入最底層開放式空格，遙控整齊按順序，擺放在客廳桌面中間位置，最後將電器用品全檢查一遍。

「大概是太想你，才出門就這樣。嘿，別太擔心，我很好，真的非常好，我想你一定也是。」

環視四周，確認好所有東西全都按照習慣擺放，才傳封簡訊給幾日前說好會來幫忙的傢伙，作為提醒。

他突地想起昨夜所寫的習慣等生活列表就放書桌上，抬手拍拍自己的腦袋，又再次傳了封簡訊過去，告知對方那張紙就放在書房桌上，且強調絕對得看。

「他們說會安全沒事的。所以，放心吧。」

查看時間，六點四十分，距離抵達機場公車經過路口前站牌還有二十分鐘。他正在斟酌時間。

「……嗯，我只是想說，我愛你。知勳啊，我愛你。」

提起公事包和行李箱，他在玄關前佇立會兒，放下回身踏步去房間，小心翼翼開門，俯身在床上那人額頭和嘴唇各自落下一吻。立身，靜看床上那人睡顏會兒，掩門離開。

「我是真的……很愛你。」

他回玄關穿上皮鞋，提起所有東西，確認齊全，開門離去。

然後，他便不曾再回到這兒。

他想挽回，很想挽回，所以一切就又在他夢境之中，重新來過。回到前一刻，權順榮踏出這扇門離開的前一刻。

事實上那日，他從頭至尾都未熟睡，並早在權順榮出書房同時轉醒。他清楚知道他出門前做的所有事，也知道他在離去前的親吻。卻一直假寐未醒。

所以，他在夢中轉醒，輕握住他的手，起身，細聲向他問早，在他臉頰親吻，跟著他的腳步去門前，給他一個擁抱，微笑目送他離去，然後告訴他，

路上小心，要早點回來，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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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噠。

答錄機燈光閃爍著運作了起來，嗶嗶聲劃破此刻寧靜空間，隨之播放出了錄音。

「嘿、知勳，是我，順榮。起床了嗎？我想應該還沒吧。你該起床啦，懶惰蟲。

我正在前往機場途中，現在路上有點堵車。啊，昨日忘了告訴你，今天我會到日本開醫學會議。

不過這並不要緊，我只是想說……一路上很好，不必太擔心，我去個幾日，很快就會回來。

吶，對了，若因我不在失眠的話，就喝杯牛奶吧。微波爐加熱，但要小心安全。假如真不行，失眠症又犯，安眠藥就放在藥櫃第二個抽屜，套橡膠把手那個抽屜。至多一顆啊，不准多吃知道嗎。

還有，很抱歉。昨天吃了你的草莓派，味道還行。喂，不准生氣知道嗎，我會再買比這間更好吃的來給你。還會帶禮物回來的。你最喜歡的東西…至於是什麼，那是秘密。

那個我……大概是太想你，才出門就這樣。嘿，別太擔心，我很好，真的非常好，我想你一定也是。

他們說會安全沒事的。所以，放心吧。

……嗯，我只是想說，我愛你。知勳啊，我愛你。

我是真的……很愛你。」

答錄機聲音停頓，結束。閃爍的燈光也同時停止。

結束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