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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潘症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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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穿上女裝時 中(hozi / wooshi)

6.

 

那日碰面後,度過難熬的週末,他們在校園整整一星期沒見,也沒打過招呼,更在少了缺乏人手的學生會求救訊號而沒基本交集;相隔一個班級卻像生活在世界兩端,錯開所有交流與連接,恍若陌生人般。

 

然而整周陷入憂慮的人,變得對所有交頭接耳、放聲大笑、小團體聚集極其敏感,因此搞砸不少事。

 

最終在迎來周末的星期五,在會長命令下,被迫收拾成堆混亂的活動紀錄資料。

 

凝視堆積如山弄混的資料紙,他不住無奈歎息,正思考該從何開始著手,門口就在此時傳來了敲門聲。他原想或許是會長或宣傳組長特意前來相助,卻沒料到下秒開門而來的人竟是李知勳——他拿來班上球類比賽報名表,如同他一般,見到彼此不由得一怔。

 

而權順榮這時才想起,他身為三班班長這件事。

 

「我是來繳交球類比賽報名表。」

「那個放會長桌上就可以了。」

「好。」

 

噠噠的走路聲迴盪在這百無聊賴的空間,直到那人再次啟口,才打破這陣就連空氣中都瀰漫著名為尷尬的沉默,「我說……」

 

「是!」

 

甫開口便見那人身子一凜,挺直腰板,緊張兮兮怕被察覺心思的模樣,瞬間更明確知曉此人所想之事。內心不禁嘟噥了一句,真是好懂。

 

「別這麼大反應。我只是想問,你需要幫忙嗎?」

 

他看對方指了指案上紙堆,稍作思量,最終還是認為兩人合力總比獨自一人來得快,而暫且拋開所有尷尬點頭答應,「那麼就麻煩你了。」

 

在對方點頭應允後,李知勳二話不說便在他對面那張椅子坐下,詢問所需注意部分,資料分類方式,隨後便動手仔細翻閱各資料夾,將錯誤植入部分取出。

 

他既細心又具觀察力的特質讓工作十分順利,甚至縮短預計得花費的兩個小時,一轉眼就將疊如高山的資料全數完成抓錯歸位的工作,端整擺放在案上,看不出在此之前是那般雜亂無章的模樣。

 

這讓權順榮全身放鬆,癱在那張椅背上,渾身解數地讓自己放空一會,待輕鬆許多這才坐起身來,注視眼前的人。

 

「多虧有你才能盡快完成,謝謝你。」

「不客氣。」

 

他禮貌的微微一笑,卻一錯不錯的盯著對面的人瞧。

 

「那個、怎麼了嗎?一直盯著我看。」

「我只是想,那天的事對你來說果然打擊很大。」

「誒?」

「你剛剛看起來就像這樣。」

 

他說著,將本就沒什麼表情的面孔拉下,更垂跨肩臂模仿開門時所見的表情,略帶誇飾的將他既憂鬱又陰沉的樣子呈現;這讓權順榮一看,旋即引起大反應的否認。

 

「我哪有那樣!太誇張了吧!」

「不,真是這樣沒錯。」他說著,收起了動作。

「啊啊,不過真沒想到,這次竟然又被你看穿了。」

「不只是我,很多人都這麼認為。因為你表現得實在太明顯。」

 

聽聞,權順榮只是一愣,回想這一星期以來,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是灑了卷子、將作業放錯教師座位,就是欲遮掩情緒而刻意擺出不自然的笑臉,嘻嘻哈哈的大笑,將一切不該犯錯的事全數搞得錯誤百綻。

 

思及此,他不由得為自己愚蠢的行為噗嗤嘲笑一番。

 

「啊啊、你終於笑了。」

「咦?」

「至少看起來不是勉強生硬的樣子。」

 

他說,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表示他觀察了那張笑臉不自然的理由,是來自嘴角看來皮笑肉不笑的緣故。

 

「抱歉。」

「為什麼抱歉?」

「其實,我一直都在擔心事情會被其他人知道。」

「果然。」

「啊?你知道?」

「或許吧。」

「你果然很可怕,什麼事都瞞不住你。」

「因為要是我也會這麼想,所以這跟瞞不瞞得住沒有關係。」

 

畢竟彼此僅是認識一個多月的同級生。

 

即使是交情深厚的人,也不便將任何秘密甚至是所有事情交付,何況彼此只限於學校有所交集,私下雙方不過偶爾聯絡的一般交情。

 

再說,秘密這東西對誰而言,即使再小,多少也會有所顧慮,衡量對方是否能以接受,是否真能守口如瓶,是否為此便壞了關係。

 

所以李知勳很清楚他所憂慮之事。

 

「那麼算是賠罪,一起去吃甜甜圈吧?我請客。」

「抱歉,還是下次吧。我得回家了。」

 

他查看手機,舉起單手、攤平直立在面前示意道歉。

 

「啊?已是這個時間了。好吧,那麼下次再約。」

「嗯。」

 

雖然從未過問對方,既沒有補習,也沒打工,如此在意回家時間的理由會是什麼?

 

但權順榮知道,自己還不到能像這樣提問,得到對方誠實回答的地步;對方或許聽聞後,會回答自己的疑惑,可答案多半會以四兩撥千斤,或是選擇更無傷大雅的方式來回答。

 

就如同自己對私下穿著女裝相同,需要是一個機會讓彼此親近些;雖說會有這道想法的理由相當簡單,正是出自於上週被「揭穿」的緣故。

 

儘管對於有這想法十分惡質有自知之明,但是面對私人生活的部分,他卻是相當黑白分明。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會喜歡將私事告訴他人,也不是所有私事都合適言說。

 

就像是自己一樣。

 

 

7.

 

就像是自己……一樣?

 

「知、知勳?」

 

權順榮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見了什麼。

 

他只是一愣一愣的注視,然後帶著疑猜心思問道,怕是自己誤會認錯了人,眼前這位可能是他的姐姐或是親戚;但這也太像了。無論是神情、側顏或是淚痣的位置。

 

雖說穿著淺粉色上衣,袖口遮住半截的手掌,搭配百褶背心裙,看上去是真的十分可愛,但他曾聽那人提過自己是獨生子一事。

 

所以,真的是他吧?

 

「給!我!閉!嘴!」

 

李知勳聞聲看去,稍稍一愣,旋即斂起那份詫異,只是壓低音量、咬牙切齒說道。

 

他從未想過自己穿上女裝會被認出,但也不是有什麼巨大的自信,能保證不會被人看出,只是偶爾需要與媽媽出門時,大多會選擇更多地掩飾——例如化妝,例如帽子,例如口罩來遮掩自己。

 

然而今天僅僅上點淡妝,甚至遇上認出自己的權順榮,這全是意外,更是他的失誤。

 

很明顯的失誤。

 

要說不害怕被認出,這是不可能的。何況住在這擁擠的城市裡,穿上女裝走在街頭會與多少人碰面、錯身而過、得到多少目光注視都是個未知數,所以他極能理解權順榮先前不願放下百分之百的心來信任的緣由。

 

因為就如同他,遇上這等窘境時,也不會在第一時間選擇信任對方。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卻也會在不注意的瞬間而無法覺察。

 

再說了,畢竟他們也不是多親近,多熟識,多了解彼此的關係。

 

不信任,更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至於這個巧遇就發生在兩分鐘前,地點是在商城一處女裝店。而他們十分湊巧,同時將手伸向一套領口打成蝴蝶結、灰綠色收腰小碎花洋裝前。

 

原先權順榮本打算女士優先,讓冒充為女友挑選禮物的體貼男形象更具體,怎料恰好同他選中這套洋裝的人,竟是李知勳;他的目光不由得由上至下打量了對方一番。

 

略露出眉的瀏海黑長髮披在胸前,髮尾微捲,長度在膝蓋上的裙襬露出白皙雙腿,與上衣同色的過踝襪下是雙簡單的黑色休閒鞋,再加淡妝與天生好膚質的加持,他看上去就宛若真是一名嬌小可愛的女孩。

 

十分可愛,非常可愛,相當可愛,超級的可愛。

 

可愛得讓他心動,又著實深感慚愧,並為自己在他面前穿著拙劣裝扮感到赧然。

 

「小勳~好了沒啊?」

「小勳?」

 

還沒反應過來,權順榮便被身後一陣女人的呼喚聲給驚住,隨聲音方向嘟噥著扭頭看去,只見一名與眼前的人略帶幾分相似的婦人走來,並帶嚴密防備且嫌惡的眼神注視自己,伸手拉住李知勳的手臂,取走架上那套洋裝。

 

「小勳,選好了就走吧。」

「好的媽媽。」

「剛剛那位是?」

「不認識,他只是詢問那件衣服合不合適買來當禮物。」

「原來啊。不過小勳還是要小心點才行,男人可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好,我知道了,媽媽。」

 

媽媽?

 

「誒?!」

 

稍等一下,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待那對母子結帳離開店面走遠,權順榮才在店員靠前來詢問下緩過神來,尷尬說著抱歉踏出店門,手摀著胸口,感受心跳迸出胸口的緊張感,試著回想方才短暫瞬間;儘管只有那麼一眼,那人看來確實是他媽媽沒錯。他們有著相似的眼眸,薄嘴唇,還有白皙肌膚,身高也十分接近。

 

可這不就很是奇怪了嗎,媽媽讓兒子扮成女孩,一起逛街?

 

這難道是真心話大冒險嗎?不,看來不是的。

 

因為從兩人神態來看並非如此,他們似乎不覺這有什麼奇怪,無論互動抑或是舉手投足間都相當自然,就像理應就該是如此,維持好一段了時間,那樣的自然而然。

 

卻又那樣地透露出了一絲的不自然。

 

這突兀的感受,讓他感到了些微的異樣。

 

思及此,口袋傳來一陣騷動,權順榮將手放進兜裡撈了撈,將手機抓出來,滑開螢幕鎖、點下信封圖樣的通知,見到文字在眼前一亮的同時,險些吐出一口血來。

 

訊息上寫著,『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扭斷你脖子!』

 

不過,扭斷脖子可是殺人罪啊。他苦笑著心想,卻不禁一凜,感到背脊發涼。

 

動動手指,他本敲下「我知道」又在想起那人見自己穿上女裝時,語氣仍然如故,不帶任何嫌惡,保證自己會做到守口如瓶;他認為自己也該以同等值的信任,就如他那時一句帥氣的「放心吧,我不會說的」來回應。

 

怎知,他手一滑便將在刪除文字時,將第一封以簡單扼要的「我知」傳送出去。

 

他有些慌,手指在螢幕上盤旋了一陣,還是將那句相同的話傳達過去;只是帥氣度在這之間削弱不少,使他不由得垂下肩膀,感到了喪氣。

 

「小勳,怎麼了,看你一直注意著手機,在等誰的回覆嗎?」

「沒事的,媽媽。我剛是在看網路上的化妝技巧。」

 

他說著,唇角噙起笑,凝視媽媽不信任而抿起地嘴唇,因猜疑而顯得銳利的目光,為讓她安心,為取得信任,他不得不露出酒窩撒嬌地微笑,用力地點一點頭。

 

眼看媽媽似乎打算奪去手機檢查,卻沒料到卻在此時忽然鬆了口氣一般,彎起那雙眼眸,略感安心地說道「是嗎?」危機才勉強解除,而他也趕緊將手機放進口袋,小心藏好免得引來更大的災難。

 

好比說過去曾發生過地,手機內容在媽媽手下刪除所有資料,僅留家中電話與媽媽的手機號碼,嚴禁任何通訊軟體,並且每日返家後接受檢查。

 

當時,無法說是世界末日,卻能算是毀滅性災害;而她是引起災厄的上帝。

 

單純為控制人類那般存在的上帝。

 

糟糕透頂。

 

 

8.

 

他沒想過被認出的瞬間,自己並非感到憤怒或羞愧,抑是想逃離現場,而是感動。

 

是的,這也許與「碰上的人是誰」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不過對他而言,這瞬間就像是有人替他眼前那片黑暗鑿開小洞,讓光亮從針一般的洞口洩出一絲光亮,使他有了方向,足以提起勇氣試著朝微光前進。

 

也許多年以來,就是在盼著這一瞬吧。

 

盼著誰能「看見」自己,發現那個斷斷續續摸索黑暗前行,最終裹足不前的自己。

 

所以總算能重新提步循光前行的他,即使舉步維艱,卻也打算試著信任那個人。

 

那個在他的世界裡鑿開小洞的女裝少年。

 

 

9.

 

「一起吃午餐嗎?」

 

周末結束翌日,李知勳便抓著麵包及蘋果牛奶,在午餐時間主動來到學生會。

 

「咦?你怎麼來這?」

「我剛去你們班,他們說你在這,我就過來了。」

「所以……」

 

當權順榮聽聞敲門聲後,甫見到他的面孔在門邊出現時,腦中一閃而過是自己可能做錯什麼,要被對方興師問罪;然而那人來此目的並非全然是為周六在商城巧遇的事。

 

因為他正搖晃手邊的麵包與飲料機的蘋果牛奶,擺明自己是為了一塊吃飯才來。

 

「所以,一起吃午餐嗎?」

「啊?我剛勉強吃飽,現在得去頂樓打掃。」

「這是副會長的職責範圍?」

「嘛、算是吧。因為是學校委託學生會處理的事。」

「所謂校園人力資源和善利用與妥善處理的方法?」

「你記得還真清楚。」

 

聽畢,李知勳微微一笑,便在權順榮勉為其難答應午餐邀約,嘟噥再不上樓打掃可就糟了的話下,一塊登上那個被大人們封印,非必要不得其門而入的神秘頂樓。

 

踏出門檻的同時,他明顯感受到不同時間從頂端俯瞰校園,有著迥然不同的感受。思及此,他手扶上圍牆頂,張望與記憶中第一次所見略顯差別的景色,不禁莞爾一笑。

 

「白天看也很漂亮吧。」

「嗯。」

 

那背對著自己點頭回應的模樣,看在從門邊抓來掃把的權順榮眼裡,有著不似初次踏上這兒的興奮,而是在哪個瞬間若不注意,可能便會從此消失的感受。

 

他有這樣的感覺,所以小心翼翼的握著掃把走向李知勳,揪了揪他的袖子,將人請去公園椅上落坐,這才安下心來打掃。

 

「我想你會來找我,應該不是吃午餐這麼簡單吧?」

「嗯,確實是這樣。」

 

「我就知道。」將分不清是灰塵還是砂土的灰色粉末掃進畚斗,他暫緩下動作,望向摘開包裝吃起麵包的少年,「所以是來監視我的吧?」

 

「才不是。」

 

他說著,啵的一聲將吸管透過鋁箔外層,戳入包裝內汲取蘋果牛奶。

 

「那麼是……」

「我只是想來找你聊聊而已。」

「聊聊?為什麼?」

「你覺得為什麼呢?」

 

正式停下手邊動作,權順榮帶著好奇心,若有所思地握掃帚提步去他身旁坐下。

 

「除了你可能想滅我口,還有打算監視我是否說出去,完全想不到其他可能。」

「嘖!」

「我哪裡說錯了嗎?」聽聞那聲不悅,他略感慌張。

「完全錯了。」

「那是怎樣?」

「如字面所說,我只是想找你聊聊。」

「是嗎?那就好……真是的,害我整個人心驚膽跳。」

 

他說完,握著紅色掃炳,將背部整個攤在椅背上,卻被日頭正好地光線刺傷眼睛,暈個七葷八素,揮手甩開掃把、猛然挺身地模樣,惹得李知勳見狀不禁笑了出來。

 

「別笑了,啊~眼睛好疼!」

 

權順榮像隻發火的倉鼠,摀住雙眼踢著腿喃喃個不停,見狀,李知勳也收起沒良心的笑臉,關心他被陽光刺傷的眼睛;所幸的是,他的眼睛在鬆手後,從一片黑影中回歸光亮,安然無恙。

 

「真是太好了。」

「啊……那個、靠得太近了。」

「抱歉。」

 

聽聞,李知勳旋即撇開臉,拉開距離。

 

在那之後,安靜下來的瞬間,耳邊充斥著校園內的談話聲,以及幾隻麻雀飛過、落在屋頂地面啄食的喳喳聲。

 

「那個……」他欲開口,卻正好迎來掩蓋校園吵雜,示意午休的鐘響,「糟了。」

 

「先別回去。不是說想聊聊嗎?正好我還沒掃完,留下……噢不,是請幫忙我。」

「這是學生會地命令嗎?」

「嗯,既是學生會提出的請求,也是副會長本人地請託。」

 

李知勳聽了點頭沉默應好,便在吃飽喝足下,去門旁取來掃把和那人在日頭高照,四周變得靜謐無聲的時段清掃屋頂。

 

掃把摩擦著地面發出沙沙聲,同時也揚起了灰塵。

 

他目光專注在腳尖前來回擺盪的掃把,腦袋組織著語言——他沒想到本在班長會議後花了一整個早上做決定,還是難以啟齒——原以為若是在彼此知曉的狀況下,事情總會好開口,可在掃地聲中緩了緩思緒,他終是不曉得該從何開頭。

 

最終是權順榮打破了這陣沉默,「我說……」

 

「嗯?」

「你在原地掃有五分鐘了。」

「啊?是嗎……」

「說吧,不是有事想找我聊嗎?」

「嗯。」

「就現在談吧。」

 

他稍稍一頓,以單音節點頭回應後,轉轉眼球,才張了張口說道。

 

「我、其實會穿上女裝,是因為我媽的關係。每天趕著回家的理由也是這個。」

 

將想說的話一口氣說出時,他感到內心沒來由地暢快。他早就想這麼說了,可遲遲一直是找不到合適的對象;不過當他見到權順榮時,他有直覺,只要是這個人肯定就會沒問題——那個人若是權順榮的話,一定沒問題——他是這麼想, 鼓起勇氣說出。

 

就像那人當時鼓起勇氣,向自己解釋為何穿上女裝時相同。

 

雖說聽聞當下,權順榮還以為自己被對方擺了一道,開這無聊玩笑;可他的神情卻是異常認真,真摯得令他不得不相信並嚼碎玩笑想法,謹慎看待那番話。再者,李知勳這個人很少開這樣的玩笑。

 

所以,他所言是真,那日在商城內感受到的也是真。

 

可老實說,他沒想到對方每日抓緊時間返家的理由竟是這個,更沒想過要是那天所察覺的一絲不自然是真的,該從何反應,更何況那日的疑惑瞬間在那句話下解了開來。

 

不過像自己這樣詫異得感到不知所措的模樣肯定看起來很矬,也十分的不妥;就像自己在咖啡廳碰見李知勳時,最害怕從對方那收到的反應。

 

此時的他,肯定感到受傷吧。

 

「抱歉,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知道,因為我若是你也會一時半刻緩不過來。不過你放心吧,我沒感到受傷。」

 

看他朝自己抿起的笑臉,權順榮不由得感到鬆了口氣。可卻在同時認為對方與自己相比,真是溫柔又成熟許多。

 

「但那是真的?」

「嗯。很不可置信吧,強迫兒子成為女孩的母親。」

「難道你一直穿著女裝嗎?」

「打自有記憶以來,一直都是。唯獨在學校才能透透氣。」

「可是,這樣不是很奇怪嗎?哦、抱歉,我是說媽媽難道不曉得你的性別嗎?」

「她或許記得。但早就被否認了,所以知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

 

她早就否定我的存在,否定了我的一切,唯有穿上女裝,她的眼裡、耳裡、心裡才重新有了「李知勳」的存在,才能看得見我。

 

「可感覺就像,越是想讓她看見,卻越是模糊了自己。我也漸漸分不清自己是在扮演怎樣的『我』,而哪個『我』是真正的我。」

 

聽他這麼說著,權順榮感到微風拂過耳際,捎來一絲寒冷。

 

當三月伊始,春日便一直是微妙的時節,一會冷又一會熱,就如同諺語所說,春天後母面,欲變一時間;讓人猜不透、看不明。

 

而這就像李知勳一樣。

 

分明是訴說著如此沉重之事,卻恍若真在與自己稀鬆平常的閒談,一如既往的保持冷靜。單憑語氣是無法分辨情緒變化,反而容易漏了某些細節;像是,若不是察覺眼神裡略顯的苦楚,一時間便會分不清這自然得讓人感到不自在的理由是什麼。

 

不過,權順榮也是現在才明白了過來,那天他在咖啡廳裡對自己說那句話的理由。

 

那句「我也希望你別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的話。

 

他不僅是提醒他,更同時也在提醒自己。

 

「吶,順榮。」

「怎麼了?」

「你知道嗎,其實我們還挺相似的呢。」

「這話怎麼說?」

「因為我們啊,選擇穿上女裝的目的是相同的。」

 

都是奢望讓某個人看見自己。

 

都是為了能夠得到愛。

 

 

10.

 

所以我想,這或許就是我們之所以相遇的原因。

 

因為我們實在太過相似。

 

 

11.

 

臨近高三第一回月考的日子,三年級大樓比起一二年級大樓顯得異常靜謐,看上去低氣壓十分濃厚的圍繞周邊。

 

除了三年級大樓呈現的沉重感,正待在學生會的副會長權順榮面色也十分凝重。

 

因為前天的模擬考成績出爐了。

 

受到身邊事物影響,他的成績難得淪落到了十五名之外,因這慘烈結果而惹來老師關切——理由是身為三年級在職學生會副會長的他,必須兩者兼顧才得以留下。

 

「所以,我們班導就說,要是月考成績也像模擬考一樣落到十五名之外,無法保持兼顧學業,就要我離開學生會專心照顧學業。」他說著,趴在學生會茶几上耍賴似左右搖晃,活像條打撈上岸的魚,「會長還要在月考成績出來前,我都不能碰學生會的事。吶、知勳,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才想問你,發了十萬火急的訊息要我下午趕來學生會,結果只為了這個?」

 

他說,從兜裡掏出手機,亮出螢幕上的對話。

 

「這情況難道不迫切危急嗎?」

「嘛、我要是你,這確實挺緊張。」

「是吧!是吧!」

「不過我認為你既然想要成績恢復,不是應該找出退步的理由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

 

將手機揣進口制服袋裡,李知勳撓了撓後腦杓,看他側臉貼在茶几上,瀏海亂糟糟的散了開來,更在話後耳廓如同不小心沾上紅色墨水般,泛起紅暈的模樣。

 

他便八九不離十,猜中那人成績退步,煩惱得猶如一條打撈上岸的鮮魚的理由。

 

——是因為那位暗戀的學長。

 

但他沒猜到的是,「學長啊,他就要結婚了,和那個女生,他們要結婚了。」

 

「唉?結婚?」

「嗯,而且就選在六月。」

「六月?」

「嗯,聽到的當下只覺得很諷刺。」

「該不會……」

「我的生日就在六月,他們舉辦婚禮的日子,也正好選在我生日那天。很諷刺吧?」

 

很諷刺吧?

 

這麼一句話輕描淡寫道出,卻伴隨著發顫的身子,豆大淚珠撲簌簌的從垂下的面龐,透過掩蓋的手指縫接連不斷,帶著他隱忍的啜泣聲流溢出,刺中了李知勳左胸口的心臟,隱隱作痛。

 

隱隱發疼。

 

可惜本就不擅長安慰人的他,是如何左挑右撿也無法選出合適的詞彙,撫慰那人此刻的情緒。所以只是靜靜的坐到他身旁,伸手輕撫他的背作為安慰。

 

大概是察覺自己的動作,他緩下情緒,沉默半晌,這才抹去眼淚,吸吸鼻子用通紅的雙眼注視邊上安慰自己的人。然而他卻是迅速收手,感到不太自在的撓撓後頸。

 

「好點了嗎?」

 

李知勳扭頭望向一旁,轉轉眼球,這才重新對上那人通紅的雙眼。

 

「嗯,好多了。」他點頭,抿起嘴笑了出來,「謝謝你。」

 

「不用客氣。」

 

話音剛落,他們便再次陷入沉默。

 

在那瞬間,權順榮決定狠下心將這份無法抹去撕碎了心、肝腸寸斷的五年戀慕永遠地埋葬。即使,他知曉此非易事,可也決定這麼做。

 

畢竟曾想放棄,卻因不知該如何放棄,迂迂迴迴最終還是回到起點;他不想再那樣了,也已經不想再那樣繼續下去。

 

因為到頭來,永遠得不到注視的人,還是那個戀慕著男人的男人。

 

再怎麼期盼,那雙目光仍舊不會在自己身上,何況是看穿自己的心。

 

所以,「我想放棄學長,徹底放棄這五年的感情。」

 

「你確定了嗎?」

「嗯。下定決心了。」

「好。不管怎樣,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那麼,陪我吧。」

「嗯?」

「在完全放棄前,一直陪著我好嗎?我怕自己又會盲目的陷入那段捨不棄的感情裡。」

 

看著他垂下目光透出的無助,李知勳下意識伸出手去擁抱,將他腦袋壓在自己肩上,像在安撫孩子般,輕撫他的後腦杓,拍拍他的背,點點頭,給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好。」

「謝謝你。」

 

權順榮驚了跳,心臟頓時漏下一拍,瘋狂地蹦跳了起來。他稍稍一愣,鼻腔裡滿是對方身上中性調味的香氣;不淺不重,卻是十分深刻。

 

如同這個擁抱。

 

他謹慎的抬起手,抱住對方,只是察覺那人身子一凜顯得有些僵硬,更深深地吸了口氣。不曉得是哪條筋不對,他竟挪移了位置,稍稍拉開距離後,毫不猶豫吻住他的嘴唇。

 

那張柔軟的粉色唇瓣,並不像他經常吐出的字句般冰冷、富有距離,而是溫和的帶點暖度,混合著他身上中性香水的氣味,一股腦兒充滿鼻腔,覆蓋腦袋瓜裡的悲傷,直到分離為止。

 

這算什麼。如此的聲音不斷反覆問著,李知勳卻是腦袋一片空白,直到分開後看見對方眼眸,他才有了點頭緒。

 

這是被情感渲染產生的迷惘,是在環境下所產生的氛圍給感染才會如此。就如同醫師與病患之前可能建立的移情作用。

 

那麼,陪伴又是怎麼一回事?

 

既然需要,那就這麼辦不就得了。

 

抿了抿唇,權順榮自知闖了禍,卻是一個音節也發不出,滿腦子是各式狀況劇。

 

然而對方卻是張了張口,在一陣思索後說道——

 

「我們,乾脆交往吧。既然要陪著你,這樣的關係似乎正好不是嗎。」

 

所以,我們交往吧。

 

在你徹底放棄,不再陷入捨不棄的感情前,就這樣短暫的交往,直到轉移焦點。

 

直到脫離為止。

 

就暫時像這樣,維持著勝於友情卻又亞於情侶間的陪伴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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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後發文總是有些卡

然,又再次爆字數了……感覺下章字數會很可觀🙈假若是起承轉合,這才乘要開始轉👀

雖然想了很多要補充,但是排版好,一時間就忘了(魚腦袋)

希望不會太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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