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o

03. 耳

 

下班時間，一整天都待在廚房的老闆拿了削好的鳳梨出來，一人一袋的分給了辛苦工作的兩人。

 

雖然他們知道這鳳梨是放在廚房裡尚未製作成蛋糕或果汁銷出，卻因天氣悶熱完全熟透，然而與其等到熟透發酵成鳳梨酒還不如就趕緊分給員工吃，因為再不吃最後的命運可能就只有成廚餘桶內一份子的選項。

 

所以老闆才不得已才分給他們當消夜點心水果。

 

換下工作時間所穿的制服，全圓佑開心地接下打包好的鳳梨道了聲謝謝和再見後，便離開沿著熟悉路線走到後方員工停車格牽車。

 

順手將鳳梨掛在手把上，在他跨開腳坐上腳踏車座椅的同時，李碩珉也正好走來準備牽車，他們相互打過了招呼過後，接著就像平時一樣，在準備離開時再次互道聲再見才各自離去。

 

全圓佑啪的踩上腳踏板，將身體前傾，輕鬆踩下駛離打工店面的附近。

 

晚上十點，路上的來車並不多，他緩緩地迎著吹上臉龐的風前進。

 

路面柏油路上鮮少的車輛從旁經過的聲音，與腳踏車鏈條轉動發出的喀拉喀拉聲，相互合音成了每日夜晚伴著他回家的協奏曲。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停在準備待轉的路邊等待紅燈，他的雙眼望向一旁，燈光暗去的方形店面，不難看出是間老舊的照相館。

 

這間照相館他每天都會經過，就是風格讓他總有回到過去的錯覺，尤其是貼滿各式回憶照片的玻璃門與窗。

 

趁著等待紅燈的時間，他的眼神稍稍略過那看門窗上的相片，卻忽然的被其中一張黃金獵犬的照片給吸引。

 

他勾起嘴角笑了起來，心想那位大哥的樣貌果然像極了大型犬呢。

 

紅燈閃爍後轉為了綠燈，他輕踢腳踏板讓其繞了半圈轉回到上方，順腳踏上腳踏板，輕輕一踩便繼續前進。

 

途中，腦袋裡突然一閃而過了一首輕快的曲子，他下意識便點頭晃腦的哼唱了出來。

 

耳畔那首歡樂、輕快調子，伴隨著經過的路樹沙沙聲與輪胎壓過地面落葉的唦啷聲構成不協調的曲調，一同陪伴著他往回家的方向前進。

 

今天依舊是美好的一天，希望明天也會是像這樣的好日子。

 

 

 

04. 臉

 

星期三。

 

這是一個星期當中全圓佑最不喜歡的日子。

 

比起人家所說，因為前一天放假休息隔天上班會很難過的藍色憂鬱星期一相比，卡在中間的星期三最令人討厭了──誰讓星期三就在開工的憂鬱星期一之後，又在放假開始的星期五前──這樣正好卡在中間不上不下，才是令人深陷重度憂鬱的日子，最令人感到討厭了。

 

下了課全圓佑以最快的速度騎著腳踏車趕到蛋糕店。

 

他瞥眼手腕上的黑色的錶心想，星期三果真就是個糟糕的日子。教授長篇大論的說著延遲下課時間，下周上課又要模擬小考，光想到這裡他的頭就大，煩都要煩死了。

 

再來，最嚴重的就是今天他打工遲到了。

 

「對不起碩珉，我今天遲到了。對了，那位大哥來了嗎？」

 

換下一身輕便服裝穿上蛋糕店打工的制服，全圓佑匆匆忙忙地綁好腰上的白色圍裙從廚房旁設置的員工休息室跑出來，向正忙著工作的李碩珉道聲抱歉，並馬上進入狀況準備吧台邊那幾張粉色點單上的餐點。

 

「沒差啦，今天又不忙。哦，那位大哥來了，今天點了草莓聖代。」

 

大哥其實就是全圓佑和李碩珉對於那位老客戶的秘密稱呼。其一是因為偶爾會見到他穿著西裝筆挺，看來似乎是位上班族，其二是因為他的樣子看起來年紀似乎都比他們大上幾歲。

 

雖然他明白，用外貌來定義給予稱呼這是件很膚淺的事。

 

順帶一提，一般時候只要全圓佑是替大哥點餐，他大部分的搭配都是草莓蛋糕配上美式咖啡；相反的，點餐的服務生若不是全圓佑，他所點的餐點都會是草莓聖代。

 

喔，話說至此，這可是他倆經過長時間觀察得來的結果呢。

 

「誒誒？草莓聖代！」

 

從透明冰箱櫃裡端出了草莓蛋糕的全圓佑有些驚訝，他今天不過就是遲到了而已。再說了，通常李碩珉只要說他今天可能會晚點到，大哥都會稍稍等候再點餐。豈料今天他居然這麼不耐煩的點了草莓聖代，真是稀奇。

 

「是啊，我說了你會晚點到，沒想到他就說，我現在就要點餐。」

 

李碩珉嘴上模仿著大哥的語氣說出那句話雙手也沒閒著。

 

他一邊將打好的奶泡在香味撲鼻的拿鐵上進行漂亮的拉花，一邊從抽屜裡拿出糖包奶精與攪拌棒放上托盤，並帶著準備好的巧克力蛋糕端上桌給等候已久的客人享用。

 

留在櫃檯那的全圓佑想探身看看那位坐在角落的大叔現在表情如何，卻什麼也沒看見，還差點一個撲空丟臉的用腦袋和檯子親密接觸。

 

所幸的是，他反應能力還算好，不然即使店裡客人不多，被見到那副模樣還是很丟臉。

 

草莓聖代。

一想到這，心裡不知為何出現的失落感，令他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先生，這是您所點的草莓聖代，祝您享用愉快。」

 

將花了點時間製作好的草莓聖代端上位於角落的座位，全圓佑認真的看著那人臉上帶著與平時相仿的表情有些感到放心。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杯墊與聖代，以及聖代所需的長湯匙，並在話術後欠身準備離開。

 

「等等。」

 

身子轉過一半，腳步跨出約莫半步，全圓佑還沒離開角落的座位，卻因為被這唐突的一喊，彷彿觸電似的感覺有股電流穿透全身，接著就像是根木頭般因此楞在了原地。

 

他心想，難道是剛剛自己和李碩珉不斷提到大哥對話被聽到了嗎，還是他心裡是真的不悅呢。許多參雜著可能因素的云云猜測也在瞬間閃爍而過。

 

深吸口氣，他轉過身子帶著勉強的笑容問候，只見對方的表情與以往有些不同。

 

他居然在笑。

 

「能不能，稍微待一下呢？」

「待、待一下？」

「對。吶、坐下吧。雖然這裡可能會擠得很勉強就是了。」

 

拍拍沙發上的扶手，那人嘴角勾起百分百的好看笑容，並稍稍挪了身子用一種你要跟我擠我也沒意見的樣子看著尷尬正上心頭的全圓佑。

 

而拿著托盤尷尬站在一旁的全圓佑有些不知該進該退，他只希望李碩珉能及時出現過來拯救他。

 

雖然那不太可能。

 

兩人臉上的表情，明顯與先前那單純的老顧客與服務生的樣貌全然大不相同。

 

 

05. 唇

 

星期三果然是個值得令人討厭的日子。

 

見對方真的在口頭上的邀請後，挪出了空位讓他坐下，全圓佑眼神斜睨了眼除了大叔位於角落這桌以外的外場座位，外頭沒有坐滿，也沒有全體學生來喝咖啡聊是非，只有一兩桌有客人，而且都他們正在一對一的聊著天享用桌邊的美味點心。

 

外頭也沒有什麼外帶的客人，更沒有剛進門的客人，吧檯邊也不忙，除了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以外，他似乎沒事可以做為推託理由。

 

張了張口，話卻說不太出來，無可奈何之下，全圓佑還是抱著托盤坐上沙發扶手上。

 

挪了下位置，那人將筆電闔上推至一旁，順手將正從杯子四周落下冰涼水珠的草莓聖代拉至面前，握起長湯池挖了一口放進口中，接著挖起另一口遞至全圓佑面前示意讓他吃下。

 

被那一湯匙冰涼的草莓聖代給嚇了一跳的全圓佑緊張兮兮地將著笑臉擺手拒絕，卻不料那人並不理會，以強硬的作風塞了他一口甜膩的冰品。

 

「喜歡吃草莓嗎？」

 

接連又吃了幾口草莓聖代，全圓佑有些感到不知所措，今天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這樣莫名其妙的玩弄。

 

李碩珉那該死的臭小子又不走過來。

 

馬的，這世界是被棄他了嗎？為什麼今天打從一早就諸事不順，事不順心啊！

 

「……喜歡。」

 

己乎都快已哭腔表示，全圓佑最想回答的是，我還有工作可以先離開了嗎。

 

只可惜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僅在對方一個笑臉後吃下了遞到嘴邊的半顆草莓，咀嚼。

 

「你可以走了。」

「真的？」

「嗯。」

 

就像上天終於聽見了他的求救般出現了奇蹟。在一顆草莓入口咀嚼吞下後，那人一邊吃著所剩不多的草莓聖代說著。

 

從沙發椅扶手跳起，全圓佑瞇起了眼舔舔嘴唇，欠著身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說了句「請慢慢享用」後正準備離開，那人卻又出聲將他喊著，招招手示意要他吃完最後一口聖代再走。

 

心裡被終於解脫的愉悅感給覆蓋，全圓佑沒多做思考只是將托盤放置桌面，雙手撐在桌上傾身準備吃下最後一口聖代。

 

硄啷。

 

在他尚未反應過來，耳邊只聽見了長湯匙從桌面落至地面的碰撞聲，以及感受到唇上多出的不同溫度。

 

草莓聖代甜膩的滋味在口中與溫熱的津液化開，舌尖的碰觸令他起了微微的疙瘩，他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人，正想拒絕收梨這個狀況，卻因下顎忽被緊緊地捏住而無法動作。

 

唇瓣與唇瓣的碰觸發出了嘖嘖水聲，心臟也砰砰的撞著胸口，僵硬的動作也因那人起身將他拉至沙發改變。

 

舌尖劃過對方柔軟漂亮的唇瓣，接續的想法崩潰般的一湧而出，所幸理智在途中出現拯救了他的思緒。

 

看著那人脹紅的臉旁以及因為害怕而緊閉的雙眼，金珉奎的腦神經又差點因此斷裂。

 

羞赦、惱怒、恐懼，一擁而上，他害怕的對著那人說著。

 

「對不起，我、我發誓，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有下次。真的，真的很抱歉。」

 

歉意滿載的話語如雷震耳，心臟也如戰鼓般咚咚作響。

 

全圓佑睜開眼看著為自己的衝動感到抱歉的金珉奎，手足無措的垂下腦袋，緊皺眉頭，就像個孩子一樣。

 

他不算白皙的皮膚卻因為鮮紅的唇色和好看的唇形顯得異常的美麗，就好似綻放的紅花般美麗，連接起方才的畫面，過分的誘惑著他的思緒。

 

將食指抵在金珉奎的眉頭間輕揉，替他舒緩那深鎖的眉頭。

 

儘管還未能釐清心裡忽然冒出的感覺是什麼，但這或許意料之外的對此並不排斥。

 

或許，全圓佑他並不為此感到憤怒，僅只是因為慌張感到不知所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