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症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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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最後一片拼圖
爾後,他們各自回房。
只是不知為何,此事前思後想是越想越令人深感其中怪異。
李知勳猶疑許久,最後還是向李燦告知禮物與信件之事。僅是關於信裡的內容他並無提及;不過,依這情況看來,李燦父親果真如他起初所料,隱瞞些事未曾告知。
例如真正憎恨WOOZI先生的理由,例如也許不曾向警方備案,例如他或許明白WOOZI先生之所以離開的原因;但這些都只是他的臆測。
可若是如此,WOOZI先生所有足跡將會留下紀錄,包括令李燦父親無法告知的原因。
至於會有這般猜想,其一,就信來看,比起不告而別更似於準備好離開的心情,更別提坦然相告並將鑰匙留下,甚至藉由故事書作為線索;其二,選擇坦誠的理由,可能是料知今後無機會言說才如此。
以此為媒介,他想傳達的對象並不僅限於李燦,還有李燦的父親;那個不願原諒自己的孩子。
只是他或許不會料到,那孩子也以相同方式,站在相同立場無法對自己的孩子啟口言談吧。
儘管對李燦父親而言,出發點如同當時的WOOZI先生,單純希望孩子無煩惱的成長,可最後當孩子獨自揭曉這個秘密時,對於答案是否足以接受?
再者,倘若起初便告知孩子,以他心智年齡與尚未成熟的思考來說,是否能完全消化?或者說,對當初未曾與爺爺見過面的孩子而言,因為對於爺爺的形象毫無認知,所以無法反應出任何感受,甚如他起初對此產生反彈。
但無論如何,事實上他們所需也不過是父子倆坐下促膝長談,將此事態度準確的相互言談;即使時間拖得越長越是難以啟齒。最後甚至可能會失去那個開口的機會。
正如當年讓李燦父親從WOOZI先生書桌上偷看了信件內容一樣。
就像再也無法發聲的老爺鐘,最終只能沉默面對。
然而,現在李燦父親對當時WOOZI先生與HOSHI先生的關係和感情,是否隨時間及環境變化能夠予以理解這無從得知;不過,立於因不知該如何啟齒而拉長的誤解關係下的心情,他現下肯定已是再清楚不過。
可無論李燦父親不願解釋的理由為何,這均是構成自己在此出現的原因。
將包含照片在內所有信件、鑰匙、製作精細的書籍與日記本帶進房。替壁爐生了火,李知勳便在沐浴後獨坐書桌前,隨手翻讀著日記進行思索;同樣正進行著工作,不同於思考方向,權順榮此刻也在書桌前,托腮轉筆,盯著筆記本有些出神。
啪嚓。筆從指尖鬆脫碰撞桌緣跌落地面。他彎身就要揀拾,門口卻在此時傳來四下清脆敲擊聲使得他身子一凜,險些沒在傾身之際與地面做親密接觸。
二十一時五十分。敲門聲後是一陣沉默。
權順榮注視著門板稍稍一愣,隨即抓起那隻筆,揚聲說道,「請進。」
門版在李知勳轉開金色門把下嘎嘰敞開。他帶著日記本立在門口,神色有些凝重。
「抱歉,打擾了。你準備睡了嗎?」
「別介意,我還沒打算睡。」
「那麼我能和你談談嗎?」
「好。」
在對方將門帶上,權順榮起身將頷首示意感謝之人引往那張單人沙發,並問著你的臉色真不好,怎麼了這樣的話,順手搬來書桌前的椅子與他圍坐茶几邊。
看他拿來日記本,事實上權順榮略料了原因,便就著問句作為開頭引導。
「從眼神來看,我想你大概猜到我想談什麼了吧。」
但很快就被對方察覺,甚是搓破了偽裝問句的開頭。
他無奈噙笑答道,「一九七七年,向井和夫逃獄,為安全起見本該倆孩子都帶回來,最後卻因我父親太過黏我爺爺而只有么子回來這件事,對吧。」
李知勳輕輕點頭,雙手捏著日記本擱放腿上,指尖微微泛白。
「不過,無論HOSHI先生抑或是WOOZI先生,在這十年間內心都是相當煎熬。」
注視著他的動作,權順榮模仿一般,下意識同那人坐正姿勢,並將雙手放於腿上。
「我很難想像,爺爺當時是如何承受這十年的威脅與壓力,等待那傢伙被逮。」
「所以,這正是他們會使用匿名信的原因。」
李知勳腦袋一轉,是突然地想通來信使用匿名的理由。
是為了躲開向井和夫的攔截,以及避免WOOZI先生所在地暴露的緣故;而這段期間,HOSHI先生肯定為此寄出不少混淆信件。甚是不讓身分曝光,地址也非居地。但這些暫且只是他的猜想。
就如同方才在房裡猜想到信中所提的藏放地,以及WOOZI先生之所以如此的理由。再來,就是等待來之前傳去的信息,對方在收到後給予證實的答覆。
即使相當不願動用這層關係,但現在也只能請託;儘管他早已料想到,等會或許不只回信,某個人可能還會來電嘮叨幾句,消耗他的時間、體力與精力。
權順榮聽聞一凜,垂下肩膀將雙手夾於雙腿間,微傾著身,眼底盡是不可思異。
「你說那封信,不對,應該說,那些名字是爺爺他們使用的匿名?」
為了躲避向井和夫而使用了那個奇怪的名字。
「沒錯。」他點頭答道,「不僅如此,WOOZI先生的離開也不是失蹤。」
「那麼鑰匙和信的線索是?」
「是證據。」
「證據?」他的音調明顯提高了三度左右。
「對。這些全是WOOZI先生為李燦留下的證據。」
「那麼他又是為了什麼留下證據?」
「為了告訴李燦他沒失蹤,只是離開這裡。」他噙笑說道,「這是推理遊戲。留下房子是為確保證據不被他人所碰,因為WOOZI先生或許早有預料,這道謎題李燦可能會花長時間破解。」
「可如此一來,應該很快就會結案才對。」
「確實理應如此。但李燦父親與WOOZI先生關係並不好。然而值得思考的是,他們得知消息後會決定繼續將其隱瞞的因素。」
轉轉眼球,權順榮翹起腿,將背部倚在木質椅背,抱著單手掩嘴思考。
「這意思是,就算找到人李燦卻被蒙在鼓裡?但是原因……難道是他來日本嗎?」
「不,理由並非單純如此。不過這亦是李燦雙親顯得一點關心也無的原因之一。」
「但是這樣太過份了不是嗎?他們明知燦對此有多擔心難過!」
「或許正因如此才更無法開口不是嗎。」
因為擔心,因為恐懼,因為各種無法預料的因素,所以他們選擇三緘其口保護心愛的孩子。可殊不知,緘默如同逃避反倒成了危險因子造成傷害。
「就像,爺爺和WOOZI一樣嗎?」
看著權順榮垂下的眼神李知勳沒有回答,只是收起視線落在手中的日記本。
無法坦然解釋的關係,無法在正確時機坦承事實,無法說明起初離開的原因,最後卻在決定獨自承擔起這一切懲罰自己時,因為孩子的單純和好奇得到了勇氣與救贖。
他不只透過這封信坦白,更藉此表明歉意。
也許WOOZI先生知道依李燦性格會將鑰匙留下並動身尋找,不只是信件與日記,他也希望藉此讓他們與HOSHI先生見面;但這僅是他單方面的猜想。
不過就WOOZI先生來說,他確實像會這麼做的人。
沉默隨思考在這客房內漫延開來,耳邊除風吹動樹林與窗櫺搖晃的聲響外,只剩壁爐乾柴燃燒的劈啪聲。
李知勳舔了舔嘴唇正打算張口,許久未換基本款鈴聲便在此時伴隨訊息聲,接力般毫無停歇的劃破這陣沉默,在口袋裡魚躍似奮力震動作響。
「抱歉。」
他慌慌起身說著,並暫且將日記置於茶几,看螢幕上顯示再熟悉不過的名字,輕吁口氣,滑開接聽鍵將聽筒湊近耳邊,暫且離開房間。
權順榮望著小心掩上的門板,最後收起視線落在茶几上的日記本,並伸手輕觸上頭殘留下的溫度,接著執起翻看。
雖說對這通電話早有預料,但李知勳還是難得露出自亂陣腳的模樣。理由是他還沒想到該如何和話筒那頭的人對話;尤其是這通總讓自己哭笑不得的來電。
「你終於打算要回來了嗎?」
「老樣子。聽你聲音,看來現在混得不錯。」
從聽筒那傳來不少敲打鍵盤,以及鞋跟在地板上來回走動的聲響;有種讓人陷入懷念的感覺。不過看來解散後,新單位還是在那狹窄擁擠的小房間。
「一直都很不錯好嘛。」他說,「但是我還是認為你該回來。這裡需要像你一樣的偵探,而且現在的新人完全不行,這讓我很頭大。」
「就算這麼說我的想法還是不會有所動搖的。」他走往一旁,將上背部倚牆面而站。
「是嗎?好吧,我投降。」
「謝謝你願意及時投降。」
「對了,我聽淨漢說,你之前住的地方拆了,現在成了流浪偵探?」
辦公椅老舊的滑輪在磁磚地板上滾動發出嘎機聲,敲打著鍵盤節奏聲不同於方才,但這些全熟悉地從聽筒傳了過來;看來話筒另一端的人正逕自動手循線定位。
「是。」他無奈莞爾答道,「多虧淨漢哥幫忙介紹委託,就算流浪也能好好過著。」
「既然如此,不如回來啊!」
「我說勝澈哥,你剛不是說要投降嗎?」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他說,「不過,你怎麼會到這麼偏僻的地方去。」
果然,方才是透過通話以手機定位目前所在位置的聲音。
「當然是為了委託。」
「這房子的主人……」
「主人怎麼了?」
「還真年輕。」
聽崔勝澈感嘆說道,李知勳忍不住便掩嘴笑了出來。
「你……喔,謝啦。」
本要抱怨的語句很快就被打斷,換上接過紙張與聽不太清對話的道謝聲,稍頓一會崔勝澈才又將聽筒貼近,翻看著接續開口,「你要的調查結果出來了。」
「你們現在動作還真迅速。」
「所以你打算回來了嗎?」
「並沒有。」
「好啦,不鬧你了。這份資料我要掃描傳過去給你,還是傳真過去?」
「這裡沒傳真機,直接寄往我的信箱吧。謝謝你。」
「知道了。」他笑著說道,「李偵探,這回你可欠我一次。」
「……我知道。」
「李偵探。」
「……」李知勳愣了會兒才重新啟口,「是?」
「你果然還是很討厭這個稱呼。」
「那就請您別明知故犯了,勝澈哥。」他苦笑著。
「但是一想起你的表情就忍不住想這樣喊。喔,東西傳過去了,好好查收吧。」
「請改掉你從淨漢哥那學到的惡趣味吧。就這樣。」
切斷通話,李知勳輕歎口氣,卻在想起他可能因此叨叨絮絮便不住笑了出來。
他忍住笑,滑開螢幕顯示的提醒,點開那封來自崔勝澈信箱的郵件,略過不論標題或內容均寫上無論何時回來我們都歡迎你的字樣,將檔案下載後仔細閱讀。
「果真如此。」
包括李燦父母隱藏的事實,所有事都如所料那般將空格全填湊起來。
既然一切都拼湊完整,最後只要將結果交到李燦手中,這份委託就算結束了。
不過,這或許相當多此一舉,為了WOOZI先生,他打算也讓李燦父親知曉;畢竟那封給李燦的信裡,所傳達的不只是對那孩子的感謝,還有欲將遺憾坦然揭開的心情。
只是方法或許會令一方感到不快。
但總比單方面隱藏的罪惡感,在時間更迭推移因錯過時機更無法開口得好。
「權……」
轉開金色門把,李知勳正打算請對方幫忙時,卻見那人攤倒床沿入睡,一旁還擺著那本日記;看來是讀著等待便累得昏昏欲睡了吧。
也是,今天一直是開車往外跑,就算在飛機上睡了一覺,體力也差不多該殆盡了。
走往床邊,李知勳拍拍權順榮的的肩,打算讓他好好躺床睡,他卻像是反射動作般抓住自己的手,含糊嘟噥著爺爺。
就在他打算回句我不是你爺爺並抽出自己的手,那人卻在此時轉醒,主動鬆手。
「啊,你的手還真冰。」
「……」
彷彿作夢又宛如清醒,到底是何者他不知道;但就這狀況來看,大概睡是昏頭了吧。
看他聽話乖巧脫去鞋子,縮在床鋪並在自己替他安好被褥下重新入眠,李知勳頓然有種照顧孩子的錯覺,不由得因此莞爾一笑;嘛,關於計畫之事明天再說也行。
揀起床面那本日記,李知勳打著呵欠,嘟噥般說著晚安替他關去燈光後返回房間。
然而此時躺在床上的人,聽聞門板輕掩後,抓起棉被蓋住自己並縮成了一團。
方才的無心正令他全身微微發顫。
要是將接下那句話說出來可就糟了;那句我有喜歡的人了的話。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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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櫻、桅子與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