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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比這還要真實了。

這是一場真實的白日夢。

是在眼前展開的海市蜃樓。

是我不願清醒的夢境。

所以在現實遍尋不著你蹤跡的我，只好不斷躲進夢中追尋你的身影。

哪怕是反覆輾轉反側難以入夢的日子，我也用盡心思將你的模樣刻進腦海裡、心底甚至是四肢百骸，小心翼翼將被他人說是悲慘的遭遇捧著，呵護著，守護著，就怕自己在哪刻開始從哪個細節開始遺忘。

接著，再次相見時才察覺一切全都來不及。

我想你一定並不知曉，你對我而言十分特殊。

即使我一直反覆思考著，若是再見的話該以怎樣的態度，怎樣的表情，怎樣的話語去面對你才好。

所以不斷的為此思索，嘗試。

但我想了又想，或許、沒有什麼比起微笑更重要，比起那句話更合適的話語了吧。

那麼，就請容我遲來的向你稍來問候——

近來如何，別來無恙？

1.

從現在起，別和對家長子走近。我們知道你們打小玩在一塊，關係很好，也知道你很喜歡那位哥哥，經常到他家去玩，他也很照顧你。

可現在已經不行了。

他不再像從前一樣了，你們變得截然不同。而我們會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

希望你不要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假如他曾對你做過甚麼奇怪舉動，不要害怕說出來，我們會永遠站在你身邊保護你的，我的兒子。」

我親愛的兒子。

你是不會背叛我們的，對吧？

2.

權順榮甫睜眼便被光亮刺傷了眼睛，不停眨動眼皮閃躲，這才疲憊地從木製書桌起身，努努鼻頭，茫然的注視方才趴睡時出現在頭頂上的那盞桌燈。

這裡是K書中心。

四周是沉默寡言的讀書人，大家都一樣——穿著隨意，埋頭苦幹，像隻蛀蟲般渴望將書中的文字啃吃下肚，好能在大考中發揮能力，取得好結果。

因考大學就如同考公職般，是條該死的不歸路。

事實上他不是沒考上的學校，而是為了選擇想要的學校才會放棄，乾脆離開位在南揚州的家鄉，獨自踏上旅程來到首爾，進入標榜絕對不落榜的補習班，賭上他人生的第三次亦是最後一次，報考那所包括自己在內，不少人擠破頭也要進的公立大學。

他已做好了決定，要是再落榜，就乾脆找家公司過著普通職員生活。

可在那之前，他並不想這麼活下去。所以才拼了命地努力，不到最後一刻不流於普通生活形式；儘管一般公司職員並非應徵便能面試上的小事，尤其對於他這樣重考三年的人而言，更是嚴苛至極之事。

收拾散落的筆，把抄寫練習的紙張收入資料夾內，最後闔上寫滿紅藍黑補充文字，畫滿螢光色重點的參考書，一鼓作氣全都扔進黑色後背包中，接著看了看時間，起身前往約好時間碰面的小吃店面試。

生活就是這樣，不會有甚麼稱心如意，也不會完全擊潰你，就如鐘擺般永遠擺盪在中間值位置，除非你捨棄了抓住時鐘前進的力量，不然是絕對不會掉落的。

時間仍然前行，原先抓住的力量也仍舊不輕不重，依然在那支撐著抓上它的人。

畢竟有些事情，還是必須適時地體會才會明白。

就如同當他來到首爾後，才知曉光憑父母一個月定期匯來的經費，壓根不足支出他所有生活開銷；順道一提，來到首爾至今，他還未有過娛樂開銷。

因為光是吃住及補習，就足夠他頭疼煩惱，何況現下對他來說是多餘的娛樂開銷。

一天能在打工處蹭到兩餐、免費茶包，在補習班因考試成績進步獲得老師的請客機會，在K書中心與補習班的飲水機蹭點茶水，就算是相當值得感恩的事情了。

所以為金錢考量，他住進考試院兩疊半，近三疊塌塌米，那小得像是鬼屋般，牆面補漆仍斑駁或淺淺出現刮畫印記的便宜房內，然後過著隔音不良，卻基本足夠過活的重考生活。

至於打工若是沒了，在首爾根本活不下去；這是他來到首爾體驗相當深刻的事。

所以前幾天因小兩歲的女友突如其來從南揚洲跑來，到打工處歇斯底里說他沒聯絡肯定有第三者，更不顧他人眼光感受，孩子似哭鬧著分手。

而經她這一鬧，不僅讓他失去生活來源，得過勒緊褲帶的生活，更讓他難得斷了理智、失去耐性，動怒發脾氣這場鬧劇才難看的結束。

經過那件事，這是他頭一次體會甚麼是由愛轉恨，並如此痛恨一個人的感受。

他向來不是個感情內斂的人，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黑白分明，所以對於願意敞開心房的人，總會掏心掏肺拿出自己的真心；即使稍有保留，至少也有付出七八成。

所以當他見到自己不被信任，人格被懷疑，為人做事被說三道四的指責，自尊又不斷被人踐踏，是如何勸說也聽不進耳裡，再也壓不下的脾氣便自然燃斷了理智。

事後店長雖表示，論誰碰這狀況發怒、失去耐性是人之常情，但便利商店是服務業，即使不是熟人，當下他也仍在上班，更何況這是開放空間，當下所有人都成為目擊證人；既然誰也無法預料會有甚麼突發狀況，那麼至少將自己帶來的感情事處理好。

「不然很難保證一份工作能維持多久，甚至沒人會因此不說閒話。」

「我知道了。店長，謝謝您。」

接著，在店長一番教誨下，收到來自便利商店最後一次過期食品支援，及這月的薪水後，他離職了。

那天晚上，他是一面看著歷屆試題，一面吃著放涼的義大利麵放生痛哭度過的。

最後經過那夜，使用五年的舊款手機裡，自然少了一組曾如此緊密聯繫的號碼。

面試結束，緊張氛圍自然一哄而散。

步出小吃店，他仰望天空，卻發現天氣是該死的晴朗。

或許是怕他身為重考生，補習時間加上店面總是忙到深夜，排班總會遇上人手不足的調班可能，擔憂他無法好好休息與學習，老闆便委婉地告知他不合適，並感謝他前來面試。

刪除一個又一個打工項目，去除一項又一項失敗的面試。

失業的第五天，越是接近房租繳交的日子，越是讓他心急如焚，更別提補習費。

帶著絕望的心情，離開給了保留的「請等候通知」的酒吧，他順手將那接著打算投遞的面試履歷放進背包內，走入這條不過晚餐時間便充滿了人，融進一如既往熱鬧的商店街人海中。

他注視那些走過自己身邊的男男女女，細數自己得放棄多少讀書時間做家庭代工才能補足租金時，他在這條漫長街道的尾端，見到一顆大樹作為中心，花海圍繞周邊，彷彿巨大紅磚盆栽擺放的中心廣場。

這裡聚集不少人，他們在那如同一點便有一線的路燈與公園椅下休息、談天說地，享受這春去乍到的清涼夏夜；至於他也如同那些人，毫不猶豫拖著疲憊的身子，邁步前去挑了個空位落座，放下失去靈魂的驅殼稍作歇息。

雖說人不經磨練，看不見恆心毅力和能耐，而人類總得經過大大小小的試驗，才可能更仔細看清自身的優缺點，成為更好更優秀的人。可無論是試驗或磨練，一旦耐心與熱情逐漸被消磨殆盡，身心開始疲乏時，所謂努力的樣貌便很再難看得清楚。

更別提是為了什麼目標而接受磨練，讓哪些壓力如此折磨的自己。

閉上雙眼，疲憊地為此深嘆口氣——他忽然有些想家了。

他知道，這樣的想法很懦弱，和當初義無反顧地離開老家來到首爾，信誓旦旦說「這回一定會考上」的那股自信與衝勁很不相符。

可在這努力的半年來，他被消磨掉的，也許不僅是當初的自信和衝勁，或許就連野心及希望也消失殆盡也不一定。所以他才會在此刻於人生裡迷失了方向。

要是所選的道路幾乎以失敗收場，不斷的在道路上感到筋疲力盡，這樣對生活感到無能為力的自己，還剩下些什麼？

還有什麼能再失去？

「看來……什麼、都沒了。」

什麼都沒有了，對吧？

真希望在這絕望地下一秒，地球乾脆就這樣陷入世界末日，毀滅吧！

仰望天際，他在心底擅自對這墨藍的夜空咆嘯，歇斯底里地，將所有的不滿與迷惘通通拋進、沉入這片沒有星星的夜海當中，並盼望能藉此消除絕望的不安。

期望如同人們常說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壞運過了好運來相同。

可不料，這樣的壞運，似乎得持續與他相伴下去。

就如最終危機這才開始的劇情一般。

朝天際拋去一身不快的他，適才起身打算返回小套房休息，下一瞬，漫過耳際便是毫雜亂無章的尖叫聲。

還未來得及察覺狀況，他在心底便做最壞的打算，而隨著打算，他的呼吸忽然在腦袋旁湊近的東西變得急促慌忙。

至於隨著那物的出現，是以冰冷語氣說著「別動，當心我一槍殺了你」的話語。

他的聲線十分冰冷。

刺骨得讓這春去乍到的夏季，充滿了嚴寒的冷峻與凜冽。

看來，世界末日是真的來了——偏偏選在這差勁的時刻。

吶，這是方才對蒼天吐苦水的後果對吧？抱歉，請讓我收回那些話，這個世界還是有希望的，可千萬別在此時此刻毀滅。剛才只是一時徬徨無助才那般抱怨。

所以，千萬、千萬別在此刻就拋下他離去啊。

「走！」

雙眼緊閉，低頭誠心祈禱，當他聽到耳邊再次傳來冰冷聲線時是，身子微微一怔，睜眼是腳尖與起伏的胸口，以及身後包裹得全黑、緊抓自己左臂的手。

他慌忙打算往那人方向看去，試圖讓他放過自己，卻遭那人猛力一扯而慌了一陣，又重新將視線放回腳尖。

接著，聽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即使僅此一次——他也決定鼓起勇氣抬起頭試圖求救；可此時闖進他視野內的便是人們距離遙遠，交頭接耳，慌張害怕地注視、包圍，緊握手機朝著他們錄影。

原先地禱告與祈望，彷彿猛然被浸入放滿冰塊地冷水般，心在瞬間涼了大半。

求救的話，也就這樣哽在咽喉，成了唾沫嚥回胃底。

他無法說明心底這五味雜陳的情緒是什麼，但他知道，這也許正是所謂的心灰意冷。

是真正的——絕望。

「我說，走！」

「……好。」

他不曉得自己為何要去回答，只是聽見槍響後再次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及逃跑的踏步聲，將原先凝聚圍觀的群眾散開。隨人們散亂，他感受槍抵著腦後的堅硬與顫抖，楞是被拉往無人巷弄內，更隨著響起的轟然槍聲下，逃離旁觀者們的視線。

不知為何，有股被拯救的錯覺，在那一片空白的腦袋中忽地瘋狂竄出。

那把槍仍架在腦側，而那人卻在一輛湛藍色小貨車前放慢腳步，嘟囔著終於找到了。

也許是接連不斷的恐懼過度膨脹，他竟在見到小貨車車門玻璃上的自己，暈了過去。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似乎能不必再憂心些什麼。

因沒什麼比方才在那瞬間闖入眼中地冰冷目光，更如同世界末日。